這晚,陳蒨沒回寢室,聽侍衛長說,他去正室沈妙容那裡睡了,現在的我多麼渴望得到他的安慰,卻不能夠,我為他,連家人都不要了,可那沒良心的男人,竟然跑到老婆那裡良辰美景、共度春宵,一整晚我氣得輾轉難眠、淚濕錦被。
第二晚,陳蒨還是沒回寢室。連著十幾晚,他都沒有回來,一直流連在他老婆們的羅紗帳裡,這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我終於明白,我男人是不要我了,他只是沒有明著趕我罷了,想到這,我淚流滿面。
半夜外面狂風大作,窗扇全被吹開,我靜靜地躺在床上,任由冰涼的秋風秋雨在屋裡肆虐,「終風且暴,顧我則笑,謔浪笑敖,中心是悼。終風且霾,惠然肯來,莫往莫來,悠悠我思。終風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願言則嚏。曀曀其陰,虺虺其雷,寤言不寐,願言則懷。」整晚我嘴裡反覆念叨著詩經裡的這首《終風》。
痛苦過整晚,我想清楚了,那男人雖迷人,卻更加傷人,如今的我,和棄婦何異,再留在太守府裡有什麼意思。早上,我把我的東西收拾了,讓士卒抬上車,回首最後看了一眼太守府,那男人的心腸比府門前的石獅還要冷硬啊,我縱身騎上雪驥離開了這個傷心地,住進了軍營。
在軍營裡連續過了七、八個夜晚,空落落的大帳裡,搖曳的燭火下,孤單的我對著我孤單的影子,相顧無言。夜晚,似乎變得越來越長。睜開眼,天沒亮;又睜開眼,天還沒亮;再睜開眼,天怎麼還沒亮啊。實在沒有睡意,我走出大帳,沐著清冷的月亮,拔刀起舞,往往練到大汗淋漓,才復又上床昏昏睡去。
這天傍晚,華皎來看我,有好友來看我,我當然開心,先拉著他欣賞了一下我的新居,華皎樂呵呵地說:「這兒佈置得不比太守府差啊,唷,還擺有一張琴嘛,賢弟真是風雅。」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哥哥來的巧,這琴是小弟上午才買的,實在是太悶了,想亂彈彈打發時間,哪裡稱得上什麼高雅。」
「看來,賢弟在軍營裡睡得還不習慣啊?」華皎拍拍我的肩說:「子高,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既然哥哥來了,今晚就別走了,在我這吃飯,陪小弟聊聊,明早再走。」我拉著他席地而坐。
「當然,此番愚兄來,就是來陪你的,不過不是在這,我帶你去個好地方玩玩。」華皎眨著眼睛神秘兮兮地說。
「什麼地方啊?」我問。
「賢弟無需多問,跟我走就是。」華皎拉起我出帳、上馬,離開軍營,逕直奔向西市。
西市是會稽城中最熱鬧的地方,路上人頭湧動,街道兩邊酒肆茶坊林立,我們到這裡時,天色已黑,屋簷下一串串大紅燈籠迤邐點亮。人多不好騎馬,我們只得下了馬,牽馬而行。「原來哥哥是想請我喝酒!」我笑道。「酒當然要喝,不過喝得是花酒!」華皎撫鬚說。
「花酒?」我一驚,停下腳步說:「哥哥拿小弟開心,我不去了!」
「哎呀,走啊,」華皎伸手拉我:「就怕賢弟不願來,所以愚兄一開始沒明說。」
「找家酒館喝幾杯酒吧,我不想去那種地方。」我面露不悅。
「唉,賢弟莫非是跟太守大人太久了,連女人都不喜歡了嗎?你倒底還是不是男人啊?」華皎跺腳氣道。
只因我不願去那種地方,他竟然懷疑我不是男人。不過,他說的不無道理,我也曾問過自己,倒底我愛不愛燕子或是見琛呢?難道真的因為喜歡陳蒨,我連女人都不喜歡了嗎?我是不是男人?連我自己也懷疑起來。
「走啦走啦,去了你就會愛上那地方的。」華皎拉我繼續往前走,我沒有再推辭。
來到一家門頭上高掛「芙蓉樓」三字大匾的樓閣前,華皎駐足停下,門裡早奔出兩個小僮上來大爺長爺短地圍住我們,「這家的姑娘不錯,我們就這家吧!」華皎讓小僮把我們的馬牽走,然後領著我走進芙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