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人弄的睡意全無,我翻身披衣起床,跪坐於銅鏡前,拿起桌上的銀妝刀修面。修面?是的,我快二十歲了,唇上早就已經長出鬍鬚,我男人不喜歡它們,所以我每天都要剃鬚,把它們打掃的乾乾淨淨。還好,在我們這年代,男人剃鬚不是什麼新鮮事,剃鬚、塗脂、抹粉、熏香在南朝是一種時尚,所以我不覺得頜下無須見不得人,更何況是為了那人,只要他喜歡,要我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
有人從背後抱住了我,他的唇在我耳畔婆娑,「子高,不知不覺,我們在一起已經三年多了,說來也奇怪,我怎麼就看不厭你呢!以前我也喜歡過別的孩子,長則一年,短則兩三個月,我便放他們走了,可是,子高,對你,我捨不得啊。」
我回頭望向我男人,修眉入鬢、鳳目含情,多麼英俊的一張臉啊,總看不厭的一張臉。老天,為什麼我總看不厭呢?要知道他和我是一樣的人啊,兩個男人相愛,這可能嗎?別人都說這不可能,我也不敢相信。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是愛他的啊!我,還能愛他多久呢?我,還能為他剃多少次須呢?
那人突然說捨不得我,他是在考慮留不留我繼續在身邊嗎?是的,馬上就要到七月了。七月,我就滿二十歲了,屆時我將行冠禮,行過冠禮,我便是成年人。成年人不可以再做孌童,這不符合禮儀。而陳蒨,向來行事必遵禮儀。
「子高願意陪伴明公,就像關關雎鳩一樣,永不分離。」我轉身抱住男人哽咽道。
聽到我男人不住地在歎氣,良久,他才說:「子高,你真是這麼想的?」
「嗯。」我把男人抱得更緊,生怕他下一刻就會趕我走。
「好!不管他們說什麼,我也不放開你,不放開你。」男人也緊緊抱住了我。
此時此刻,我終於下定決心,一輩子不結婚,就陪著陳蒨,不管世人怎麼笑我,他們笑他們的,我喜歡我的陳蒨,不管了!
太平二年七月,我男人親自為我主持冠禮,他性節儉,可是為我,他不惜揮金如土,儀式辦得非常隆重熱鬧,所有認識我的人都被邀前來觀禮,除了我的家人,我不要他們來,我怕他們知道韓子高的真相。
那天,在太守府的大堂上,我一身盛裝禮服,廣袖長衣、裙袂飄飄,男人看我的眼神很癡迷,他親手給我戴上漆紗籠冠,繫好冠帶後深情地望著我說:「子高,你成人了!」
至今,我仍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天他的眼神,他說的話。那時那景那人,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行過冠禮後,並不像眾人想得那樣,我會離開太守府。我仍舊繼續和陳蒨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睡在同一張床幃中,我沒有多想,也不想多想,人生得意需盡歡,我只想做我喜歡的事。
這日快到中午,我仍在軍營裡操練士卒,突見府裡一個侍衛飛馬衝進營門,跑到我面前翻身下馬,氣喘旰旰向我行禮道:「司馬大人,太守大人請您趕緊回府。」
「什麼事這麼急?」我心裡一拎,莫非府裡出事了。
「您的父親到府裡來了,正在堂上發火,太守大人勸他不住。」侍衛說。
剎那間,我的頭「嗡」地一聲就像炸開了一樣,我離家的時候,一再叮囑他們不要來,後來他們幾次來信說想來,我都回信託詞拒絕了他們。可是,我害怕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