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能下床,才發現我並不住在陳府,而是陳家的另一所別院,我想應是陳蒨怕王家人知道我還沒死,怕另生是非,將我藏在此處養傷。
我男人說,馬上快有戰事了,讓我盡快把身體養好,好和他一起出征。我猜,這戰事多半是王陳兩家之間的對決吧,我不能不想到見琛,即便知道大戰在際,她還是非出嫁不可。是的,這是陳霸先的計謀,表面上喜氣洋洋,暗地裡殺氣重重。我每天數著日子,她遠嫁建康的婚期越來越近。除開這個鬱結,想到終於能和我男人並肩作戰,我就興奮不已,傷還沒好全,我已經急不可耐地開始練習刀馬弓箭。
九月初,見琛出嫁的那天,我不能去陳府送她,或許她以為我已經死了吧,那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斷就斷得乾乾淨淨,如此便可沒有想念。天還沒大亮,陳蒨已經走了,去張羅送親的事,臨走時還一再告誡我,不許我去送見琛。不過,他既不在,便管不了我,我還是決定去送見琛,趁照顧我的侍衛不注意,一個人悄悄溜出院子,孤身爬上送親路上必經的山坡,站在那裡,等著見琛的車馬到來。
很快,吳興的秀山麗水之間,走來一支蜿蜒綿長的送親隊伍,我看到我男人騎著馬走在最前面,他今天的樣子真是英武異常。然後我看到,隊伍中間那輛滿繡牡丹、鳳鸞繞簾的緋紅車轎,見琛一定坐在裡面的吧,有些日子不見,她的模樣也變得模糊起來,我真的只能記得她唇邊那顆淡粉的硃砂美痣。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我喃喃低吟。
見琛,你本不屬於我,而我,也本不屬於你,所以,就當我們沒有見過面罷。我想,即便是日後能再見,也應是生死無話了罷。
[註:正史上並無記載陳霸先與王僧辯締結兒女親家之事,只是野史上有這一段傳奇,說因為陳見琛與韓子高有私情,導致王家退親,從而引起陳王兩家失和,王大司馬被殺,最終使梁朝改朝換代為陳朝,這樣說來,子高不折不扣是位傾國美男。從正史上看,陳王兩家失和主要是因為王僧辯執意立蕭淵明為帝。]
此時,雖然王僧辯遵照齊國的要求,立蕭淵明為帝,稱藩於齊國,可是梁齊邊境上並不平靜,齊國調動軍隊到達了壽春[註:壽春,今安徽壽縣],準備進一步南犯。王僧辯派記室江旰通知陳霸先,讓他有所戒備,陳霸先準備借這個機會舉兵突襲王僧辯,他將江旰秘密扣留在京口,然後派人給陳蒨送信,要我男人立刻趕赴長城[註:長城,吳興的一個地名,陳霸先是漢太丘長陳實的後代,世居穎川(今河南省禹州市),後遷居吳興長城下若裡,今浙江長興],立柵以防備杜龕反撲,駐守長城期間,陳蒨命章昭達往返於京口和長城之間,傳稟計劃訊息。
九月二十五日,陳霸先召集部將侯安都、周文育、徐度、杜稜一起密謀策劃,二十七日,派侯安都指揮舟艦奔襲石頭[註:石頭是建康城的軍事防禦重地石頭城,地址為今南京清涼山]。因石頭城北邊和山岡高坡相連,城牆不太高峻,侯安都披著盔甲,手握長刀,讓手下軍人將他抬起來扔到城牆上,眾人隨著他蜂擁而入,一直殺進王僧辯的臥室。
陳霸先的隊伍也同時從南門攻入城中,王僧辯聞訊急忙逃跑,遇到三子王頠,和他一起衝出門外,率身邊幾十人在議事廳前面苦戰,力竭不敵,又奔逃到南門樓上,陳霸先要放火燒南門樓,王僧辯和兒子王頠只得下樓就擒。
陳霸先質問王僧辯:「我有什麼過錯,你要和北齊軍隊一起討伐我?」接著又問:「北齊軍隊來犯,你全無戒備,是什麼意思?」
王僧辯聽得莫名其妙,回答說:「派你駐守京口,扼據建康北門,怎麼說我對北齊軍隊沒有戒備?」
當天夜裡,陳霸先將王僧辯父子兩人用弓弦縊殺了。
二十九日,蕭淵明退位,搬出宮廷,百官上表立晉安王蕭方智為帝。十月初二,蕭方智即皇帝位於建康,大赦天下,改元紹泰。同時,派人通報齊國,說:「王僧辯陰謀篡位造反,所以殺了他。」梁仍舊向齊稱藩。初五,蕭方智加封陳霸先為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將軍,揚、南徐二州刺史。Bc
這,就是政治,什麼叫先下手為強,什麼叫成王敗寇,沒有誰對誰錯,沒有道理可言,政治就是一朵用碧血染就的桃花,越是開得鮮妍,背後越是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