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連續三個夜晚都沒有出現,陳浩的杭州之行也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至少從已有的資料之中還沒有提取到一絲一毫有價值的、直接的信息。李雲帆和同志們明顯的感覺到:龍華寺的水下面很不簡單,兇手埋藏得非常深。
影子為什麼突然又銷聲匿跡了,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還是寺中僧人偶然的一次夢遊?是就此罷手,還是繼續觀察?陳浩認為:在目前這種情況下,觀察還應該繼續進行,但觀察必須有一點變化:住的地方——也就是大本營,一定要有人。塔上面仍然安排兩個人,灌木叢中安排一個人,養心齋樓下的佛龕後面安排一個人,最好在靜心堂的隱蔽之處也安排一個人,這樣,目標就會小一點,就是大家要吃一點苦頭。第二天夜裡面再換班。陳浩的這個意見得到了李雲帆的認可,更得到了同志們的一致贊同。這正是李雲帆所希望的,他的主要顧慮是擔心同志們受不了。現在,既然大家的熱情這麼高,那就這麼幹。
第四天的夜裡面,張謀和卞一鳴在塔上面觀察,大李潛伏在塔後面的灌木叢裡面,陳浩躲藏在養心齋接近東耳房附近的佛龕後面,小李隱蔽在靜心堂一樓禪房裡面的香案下面,李雲帆、王萍和劉建亮留守大本營。
結果怎麼樣呢?結果是整夜無事,一切如常。張謀和卞一鳴手中的望眼鏡沒有派上用場。
李雲帆抽了大半夜的香煙,怎麼也睡不著,刑偵隊進駐龍華寺已經是第四天了,工作是做了不少,可都是無用功,別說抓到狐狸的尾巴,就連狐狸的味道都沒有聞到。是不是刑偵隊的一舉一動全在別人的掌控之中呢?很可能是我們已經接觸到了問題的核心地帶,對手就開始採取以退為進。以靜制動的策略,也未可知。
李雲帆想到這裡,似有所悟,這時候,王萍推門而入。
「李隊,會不會是我們的行動被兇手發現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說不定我門的一舉一動全暴露在人家的眼皮底下,而我們卻渾然不知。」
「那麼,兇手是怎麼知道我們的一舉一動的呢?」王萍似有所思。
「小王,你想一想,二十三號的深夜十一點到十二點鐘之間,張謀和劉建亮看到一個黑影子到養心齋,並且在養心齋呆了近一個小時,黑燈瞎火的,他會幹什麼呢?」
「他一定是在監視我們。」
「有了,他唯一能看到我們的地方,就只有一個。」
「什麼地方?」
「那兒。」李雲帆站起身來,走到窗戶前面,用手朝窗外指了指。
王萍順著李隊長手指的方向看去:「藏經閣。」
「對,就是藏經閣。」
「如果真是這樣,那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嗎?」
「是啊,我們這一次算是碰到對手了。」
李雲帆看了看手錶,三點整:「小王,把劉建亮喊起來,我和他去通知所有人立即撤回。你留在這裡。」
李雲帆和劉建亮走進養心齋,劉建亮向西直奔靜心堂,李雲帆向北衝東耳房而去,
陳浩看到有一個黑影子走過了,睜大了眼睛全神貫注。
李雲帆把電筒閃了三下,這是大家事先定好的暗號。
「李隊,我在這,是不是有情況啊?」
「走,我們去把他們都叫回來。」
兩個人來到東耳房的大門口,將電筒閃了三下。
不一會,大李、張謀和卞一鳴都過來了。
陳浩回到住處的第一句話就是:「李隊,你是不是要把行動做一個調整啊?」
「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蹲在佛龕的後面,我思來想去,總覺得,不是我們在監視別人,而是別人在監視我們,我總感覺到在某一個角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們。」
「陳老師啊,我們算是想到一起來了。仔細想來,這還是一件好事,你們想一想,如果到現在寺院裡面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那會怎麼樣?」
「如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那就可能說明案子的蛛絲馬跡不在龍華寺,這龍華寺也毫無線索可言。」
「對,臉盆中的水再多再混,都是不會有魚的,既然,水下冒出小泡泡,那就表明水下有魚,魚還沒有走。」
陳浩聽懂了李雲帆的弦外之音:「李隊,我剛才一直在琢磨一個問題,問題十有八九出在藏經閣,那裡面很可能藏著一雙眼睛。」
「那我們從明天晚上開始就監視藏經閣。」劉建亮道。
「我建議從今天早晨就開始監視藏經閣。」大李道。
卞一鳴提出了一個問題:「我們在哪兒監視藏經閣呢,還在塔頂上面嗎?」
「院子裡面不是有一個很好的觀察點嗎?」張謀朝窗外面指了指。
「我怎麼沒有想到呢?」劉建亮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張謀所說的最佳的觀察點就是院子裡面的銀杏樹上面。前面我們就曾敘述過,這兩棵銀杏樹又高又大,偌大的樹冠將百米長的養心齋遮擋在下面,站在銀杏樹的上面,應該能夠看到藏經閣裡面的情況,而且不容易被對方發現。唯一要注意的是住在院子裡面的這十幾個僧人。
李雲帆看到大家的熱情如此的高漲,心裡面感到些許的欣慰。
「李隊,天不亮,我就上去。」大李率先請戰。
「李隊長,大李值了一夜的班,該休息了。」劉建亮真可謂是不失時機。
李雲帆最後決定:「先由劉建亮上,四點半準時行動。同志們現在的任務是睡覺。」
「李隊,讓我來看時間,我四點半準時叫醒小劉,這麼多的大老爺們,上樹的任務恐怕輪不到我了,您千萬別讓我閒著。」王萍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特點,那就是,她在請求任務的時候,往往會附帶說上一些理由,而且這些理由都是句句在理,讓你不得不心悅誠服。
李雲帆同意了王萍的請求。時間是兩點半鐘,夜終於安靜了下來。在王萍的經歷之中,夜從來都沒有這麼安靜過。
其實,在李雲帆的心裡面,還沒有安靜下來。他的大腦還在飛速的旋轉著,他還在思考問題,也許只有在這個時候,大腦才能靜下來做一些深入的、有效的思考。他想到了哪些東西呢?龍華寺是一九六七年進行重修的,有一個人在他的腦子裡面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而且,在他的腦子裡面閃現過不止一次,這個人就是清風寨的葛冬林,他在龍華寺裡面做了十年的和尚,龍華寺重修的時候,他就在寺院之中,他應該知道一點東西才對,尤其是應該知道十三個工匠的一些情況。悟覺方丈為什麼要讓葛冬林還俗呢?他是根據什麼看出葛東林並非池中之魚,林中之鳥的呢?還是葛東林看到了、或者知道了龍華寺裡面一些不該看到,不該知道的事情呢?總之,李雲帆有一種預感:對這個葛冬林,應該給予足夠的關注。想到這裡,李雲帆決定:明天一早就到清風寨去一趟。當他作出了這決定以後,他的思路突然變得開闊起來。這些日子以來,全在這龍華寺的高牆裡面折騰,竟然沒有想到走出龍華寺到外面去看一看。
四點半鐘的時候,王萍準時的叫醒了劉建亮。李雲帆也從床上起來了。他先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又看了看四號、五號和六號房間,回頭推醒了大李,接著推開門,走到劉建亮他們的房門口示意他稍等片刻,然後躡手躡腳的走到養心齋的院門口,朝靜心堂方向看了看,把手一揮。
大李和劉建亮看到李雲帆揮手,便走出房間,來到銀杏樹下,大李蹲下,劉建亮手扶著樹幹踩到大李的肩膀上面,大李站起身,劉建亮抓住一跟樹杈一個縱身,像猴子一樣竄到銀杏樹上面去了。
李雲帆和大李撤回房間裡,關上了房門。
劉建亮選了一個比較高的樹杈坐了下來,這個地方,在藏經閣的上方,與藏經閣距離大概有三、四十米的樣子,位置是在藏經閣的東南方向,這裡的樹葉比較茂密,方便隱蔽,藏經閣裡面的人絕不會想到,就在他的頭頂偏上方的地方會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我們看到,在劉建亮的脖子上面掛著一個望眼鏡。
第二天早晨吃過早飯,時間是七點鐘上下,李雲帆、王萍和陳浩三個人走出龍華寺的山門,朝清風寨走去。走在路上,李雲帆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跟陳浩一說,陳浩拍手叫絕。李雲帆是想把孫和平孫營長請進龍華寺,但必須是不露行跡。至於李雲帆要把孫和平請進龍華寺有何公幹,後面自然會有交代。
李雲帆一行三人路過唐二挑家院門的時候,正好碰到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開院門準備出來,這個女人就是唐二挑的老婆,她看到穿著公安制服的李雲帆他們,退後一步,猶豫了一下,又上前一步,索性把一扇院門完全打開,走了出來。
王萍走上前去:「大嫂,請問葛冬林和孫和平家怎麼走?」
唐二挑的老婆朝東指了指:「葛冬林家在這一排倒數第三家,孫營長家在那片竹林的前面。你們向前走,不多遠,朝南就能看見那片竹林了。」
離開唐二挑以後,李雲帆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看誰呢?看唐二挑的老婆啊。這個女人雖說姿色一般,但花枝招展的裝束卻撩人的眼睛,走路的樣子不像山中女人那樣四平八穩,她走路如風中落葉飄飄蕩蕩。
李雲帆他們向東走了約摸三百多米,向南平生出一條路來,朝南看,果然有一大片竹林,李雲帆決定先到孫營長家,然後再到葛冬林的家。在竹林的前面,一共有三戶人家。有一位耄耋老人在一棵大榕樹下面打太極拳,他們站在旁邊等待了一會,老人看旁邊有人,而且是公安,便草草收勢。經向老人打聽,孫和平是西邊這一家。孫和平正在家中。說來也巧,孫營長吃過早飯以後就準備到龍華寺去,看看李隊長他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順便帶一點米糕給同志們嘗一嘗,孫和平原本想讓大家進屋坐一會,一聽李雲帆說想到葛冬林家去一趟,並且有重要的事情和他商量,立馬回屋,拎起放在桌子上面的一個口袋,口袋裡面裝的就是米糕,這是他昨天讓老婆做的。
「裴叔公,您這麼早就起來啦?」
「和平啊,他們是咱們縣公安局的同志吧。」裴叔公道。
「是啊,裴叔公,他們是縣公安局的同志,專為龍華寺的案子來的。這位就是李隊長。」
「叔公,您好啊。您今年高壽啊。」李雲帆非常恭敬的跟老人寒暄。
「虛度八十九啊。」
「八十九歲的高齡,還能走出如行雲流水一樣的太極套路實屬罕見,瞧您,耳不聾眼不花,這就更加難得了。」陳浩道。
「瞧這個同志多會說話,我老頭子冒昧的問一句,不知道,龍華寺的案子咋樣了?」
「不瞞你老,還沒有頭緒啊。老人家,您對這個龍華寺一定是知之甚多吧。」陳浩接過話茬。
「這個龍華寺已經有一千多年了,打從北魏就有了,雖經歷代更替,又幾經戰火,但毫髮無損。聽老一輩說,這個龍華寺的下面有一個地宮,地宮裡面有寶貝啊。」
這是刑偵隊進駐龍華寺以來所聽到的唯一一次關於龍華寺的傳說,所謂無風不起浪,傳說並不全是虛幻的東西。
告別了老人家,他們三個人跟在孫和平的後面,朝葛冬林家走去。
老人所說的雖然是不經意的一句話,但卻觸動了李雲帆和陳浩那一跟敏感的神經:龍華寺的案子會不會和這個傳說有關係呢?這個傳說會不會和一九六七年那次大修有關係呢?
在去葛冬林家的路上,李雲帆和陳浩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葛冬林還沒有起床呢,山裡人,一到年底,相對來說比較的清閒。孫和平將院門敲了三下以後,就聽到有一個女人一邊問著,一邊朝院門口走來:「誰啊?來啦,等一下。」
「弟妹。冬林在家嗎?這是縣公安局的李隊長,想找你們家冬林問一點事情。」
葛冬林的老婆一邊把四個人讓進堂屋,一邊朝堂屋裡面喊:「小林子,公安局的同志找你。」
「來啦。」葛冬林一邊穿衣服一邊從東廂房裡面走出來。五個人坐定之後。李雲帆開門見山。
「葛冬林,這個唐二挑的老婆是什麼地方的人,平時都幹什麼?」
「李隊長,我先跟你說一件事情,二十三號,你們不是讓我們三個人吃過午飯後到龍華寺的嗎?」
「是啊,怎麼啦?」
「唐二挑不是沒有去嗎。」
「他老婆不是說他一早就出去賣貨去了嗎?」陳浩道。
「沒有的事,我和孫和善回來的時候,在院子外面聽見了唐二挑的聲音。」
「會不會是別人的聲音,你聽錯了。」
「不會,我聽得真真的。」
「很好,你說的這個情況很重要。」
「你剛才問唐二挑的老婆,她是河南嵩山人,是一個走村穿寨唱戲的,唐二挑也是個走村穿戶的主,這不,兩個人就搭上了,十年前——就是我到龍華寺出家之前的那一年,唐二挑就把這個女人給帶回來了。」
孫和平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包香煙,一人扔了一支。李雲帆和陳浩因為注意力太過集中,竟然忘記了老夥計。四個老煙槍開始噴雲吐霧。
「葛冬林,你在龍華寺裡面呆了十年的時間,請你仔細回憶一下,有沒有看到或者聽到一些蹊蹺的事情呢?」
「讓我好好想一想,聽——到——的——想起來了,聽寺裡面的一個老和尚——是一個燒飯的和尚,叫靜能,他曾經說過,龍華寺有寶貝,有神仙保佑。說這句話的時候,寺裡面剛發生過一次火災,奇怪的是,火剛燒起來,突然天降大雨,把火澆滅了,寺裡面的和尚覺得十分奇怪,在吃飯的時候,有一個和尚就問靜能,靜能和尚就說了上面的話。」
「那麼,這個靜能有沒有說寶貝在哪裡啊?」
「沒有,我看他也就是隨便說說罷了。」
「你再接著說。」
「要說——看到的——蹊蹺事情,倒有一件蹊蹺事:在我離開龍華寺還俗的前一年,有一天中午,是個夏天,我到山上去找柴刀,我上午砍柴的時候丟在了山上,下山的時候,走到閻王鼻子的下面,聽到灌木叢裡面有聲音,就躲在岩石的後面看。因為灌木叢太密,又不能靠近,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裡面有一男一女,女的穿著花衣服,男的穿著淺灰色袍子,是一個和尚。約摸過了兩支香煙的工夫,那個女人走出樹叢,頭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這個女人是誰?」
「離得遠,看不清楚,看做派有一點像唐二挑的老婆,說不準。回去後,我跟俺爹說了,俺爹叫我千萬別亂講。」
「那個和尚,你看清楚了嗎?」
「看不清楚,不像是小和尚,應該是老和尚,他鑽出樹叢以後,朝我這邊看了一下,然後閃到一片樹林裡面去了,不過他走的路,不是塔林方向的路,而是龍華寺東邊的那條小路,那條路通著養心齋後院裡面的那扇小門。這件事情,我沒有跟任何人說。」
「像你所說的這樣的老和尚,寺裡面有幾個呢?」
「惠清禪師、清心禪師、明空禪師,還有悟覺方丈。」
「你前面提到的靜能和尚呢?」
「靜能和尚在早幾年就仙逝了。」
「他是不是看見了你,而且以為,你也認出了他?」
「不曉得他有沒有看見我。」
「那我問你,悟覺方丈在你的手心裡面寫了一個『回』字,讓你還俗,是在這個事情之後還是之前呢?」
「在這件事情之後。」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悟覺方丈是憑什麼認定你並非池中魚,林中鳥的呢?」這個時候,李雲帆的思路十分的清晰。
「那一段時間,我回家的次數多了,因為我娘病的厲害,我娘就是因為我出家,身體才一天不如一天的。」
「你自己有沒有想過還俗的事情呢?」
「說實話,想是想過,但在寺院裡面沒有跟任何人講過。有一次,在龍華堡一戶姓華的人家做法事——華家老太太去世,這戶人家一共有五個女兒,最小的一個女兒叫翠翠,他對我很好,當時,我是有一點神不守舍的樣子,可能讓惠清、清心和明空三個師傅看出來了。」
「你是說,到龍華堡的華家做法事,一起去的有惠清、清心和明空三位師傅。」
「是的。」
「那麼,這件事情是在方丈勸你還俗之前還是之後呢?」
「是這之前,在我無意中看到那件不該看到的事情之後。」
李雲帆和陳浩同時意識到,問題在惠清、清心、明空禪師和悟覺方丈的身上。離開葛冬林家以後。李雲帆和陳浩、王萍耳語了幾句之後,然後和孫和平說了幾句悄悄話。孫和平連連點頭:「好,就這麼定了,我再找一個人,兩個人做事更方便一些。」
李雲帆和孫和平說了些什麼呢?我們很快就會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