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貢得福在床上躺了一天,滴水未進,二目緊閉,雙唇不啟從早飯到中飯,再從中飯到晚飯,武秋紅端進端出,手足無措;武小兵呢?他一直貓在自己的房間裡面,立坐不安。阿黃呢?蜷曲在主人床前的腳踏板上面,隔三差四的哼幾聲,聲音憂傷而淒厲。武秋紅眼神茫然,好像在等待著什麼;武小兵呢?眼神呆滯,彷彿一隻無頭的蒼蠅失去了方向。
晚上八點多鐘,武秋紅又到廚房給貢得福下了一碗雞蛋面,他看著躺在床上的貢老三,心裡面非常愧疚,這個男人雖然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是一個窩囊廢,是一個廢物典型,但從來都沒有對她開過粗口,動過拳頭,其實他的內心比自己更加痛苦,錯不在君,錯在吾命啊!
貢老三還是沒有想吃飯的意思,武秋紅就讓阿崽端著那碗雞蛋麵條叫爹吃,貢老三大概是聽到了阿崽的呼喚,他有氣無力的從床上坐起來,接過阿崽端過來的那碗麵,和著淚水將那碗雞蛋麵條吃了下去,從昨天下午到現在他滴水未進。貢老三之所以把淚水咽到自己的肚子裡面去,之所以沒有發作,恐怕為的就是這個兒子貢阿崽,為了他這個貢家,說白了是為了貢家的臉面,他把東廂房後窗下面的石頭搬到槐樹下面,就是要把貢家的秘密爛在自己的心裡;他輕敲院門,就是擔心讓四鄰起疑心,看笑話。雖然他現在已經知道貢阿崽根本就不是他的種,但現在阿崽身上貼著的標籤畢竟還是貢字號,至少在鄉親們的眼睛裡面是這樣;雖然他的家已經日薄西山,朝不保夕,敗絮其中,但在外人看來還是一個完整的庭院,完整的貢家。這個外表要強,內心怯懦,把臉面看到比命都重要的男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讓別人看到他那件外套裡面的敗絮的,他現在的任務就是把外套的扣子扣得好好的。
阿黃看主人坐起來吃飯了,就搖著尾巴一瘸一拐的出去了。這條狗已經在貢家生活了幾十年,打從貢得福小時候起就和他朝夕相處,形影不離。武秋紅看到貢得福終於進食了,懸著的心這才落了地。不過,這個落地是要付出代價的。九點多鐘的光景,貢得福讓武秋紅將熟睡之中的貢阿崽抱到西屋他奶奶的床上去了。從此以後,貢得福有了幾個方面的改變;我們下面所要講的內容就涉及到貢得福一個重大的改變:武秋紅心驚膽顫的躺下身子,貢得福突然跳下床,武秋紅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心裡一驚;他走出房門,把堂屋的門閂重新插了插,走進東廂房,也將房門插了起來,過去,這扇房門從來只關不插的,武秋紅剛才是心驚,現在呢,是肉跳;貢得福走到窗戶跟前,放下窗戶,並且插上搭扣,然後拉上窗簾,武秋紅這個時候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和過去那種時常糾纏在她心中的預感不一樣;貢得福破天荒的把燈吹滅了,這時候的武秋紅已經把自己變成了案板上面的豬肉,她知道貢得福要幹什麼了,她做好了一切準備。貢得福脫掉褲衩上了床,接著把武秋紅的所有衣服全脫了,武秋紅懷著一種複雜的心情,任由貢得福在她的身上折騰,過去,貢得福只是在武秋紅的身上蓋戳了,這次已經不再滿足蓋那種有氣無力的隨意而模糊的戳子了,他大概是想要向誰證明什麼,所以將戳子蓋得清楚明瞭,真可謂入木三分、力透紙背。過去是隨意而為、淺嘗輒止,多少有一些敷衍,現在是認真務實,一絲不苟,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用武秋紅的話是「除了臉上、手上和腳上,身上沒有一出好肉,所謂體無完膚,用在這兒,可能是再恰當不過了。唯一沒有變化的是戳子仍然蓋在衣服的後面。武秋紅徹底的變成了一個道具,一個木偶;不管怎麼樣,這比起武秋紅所預感到的暴風驟雨要溫和了許多。
武小兵呢,看東廂房的窗戶放下來了,尤其是看到燈也滅了。手心發涼,腳跟發木,頭皮發嘛,呼吸急促,熱血凝固。似坐針氈之上,如立危牆之下。
貢得福的第二個變化是;從此以後,他出現了嚴重的語言障礙,變成了一個沉默的人,他像一隻被撕咬得遍體鱗傷的狗躲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舔自己的傷口。他不再上山採草藥,也不再下山出診,活動範圍就局限於貢家大院,如果有人上山來請他,他就以種種理由推脫,或者直接開方抓藥,讓來人帶回去,如果來人堅持,實在推脫不掉,武秋紅就會叫武小兵跟著貢得福一起下山,或者乾脆讓武小兵單獨前往,武小兵不是也會望聞問切嗎?武秋紅知道丈夫貢得福的心思,她已經可以肯定,貢得福知道了她和武小兵的苟合之事。
貢得福的第三個方面的變化是,他開始有意識的請人給武小兵說媒,武秋紅請鄰居龔石山說媒,主要就是貢得福的主意。貢得福還四處撒網,就想早一點把武小兵這尊瘟神送出貢家,這也正合武秋紅的心思,畢竟貢得福沒有把那層窗戶紙捅破,他不想毀了這個家,武秋紅也迫不及待的想把弟弟武小兵送上一條正路。可是,這些也只是貢得福和武秋紅他們單方面的想法。
武小兵是怎麼想的呢?自從那天夜裡離開姐姐武秋紅的熱被窩以後,他影只形單了不少日子,在這些形單影隻的日子裡,他都是在想這個問題,他想的東西正好和姐姐和姐夫相反,第一,他從沒有想過要離開這個家,離開姐姐武秋紅;第二,他也沒有想過要和另外一個女人結婚,給自己找一個歸宿,在武小兵的身上,感性要大於理性,不僅僅是一般的大,要大得多。這是一頭初生的牛犢,心智還沒有長成,可是卻有過早的和不該粘連的東西粘連上了。這樣一來,事情的發展恐怕就不會按照貢得福和武秋紅的思路向前運動了。
更糟糕的是,他已經看到了姐夫貢得福留在他姐姐武秋紅身上的那些傑作,這使他痛徹心扉。武小兵的性格本來就是變形的,現在就更加扭曲了。
首先,武秋紅也跟著貢得福變成了啞巴,這樣一來,武小兵也就變成了啞巴,這對武小兵來說,純粹就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武小兵整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幹活,武小兵能長時間甘於此種寂寞嗎?恐怕很難;其次,因為貢得福整天守在家裡面,武小兵和武秋紅得不到一刻的親近,這對他來說,不是精神上的煎熬嗎?按照武小兵的忍耐性,他是熬不了多長時間的;再者,武小兵在姐夫貢得福的視線之下,不得不和貢阿崽保持一定的距離,按理貢阿崽應該叫他爹,可是現在連舅舅都不怎麼叫了,他只能遠遠的看著,這對他來說,不是心靈上的摧殘嗎?
每天夜裡面,武小兵只能在更深入靜的時候,躲在東廂房的窗戶下面,因為,從那天晚上以後,東廂房裡面的燈是亮少滅多,即使亮著燈,也是把窗戶關的緊緊的,窗簾拉的嚴嚴的,啥也看不見,所以只能蹲在窗戶下面聽聽動靜。雖然看不見屋子裡面的情況,但武小兵知道,屋子裡面,幾乎每天晚上都要鬧騰到半夜才能安靜下來,只能聽到貢得福呼哧呼哧的喘粗氣,聽不聽武秋紅的聲音。這個時候的武小兵已經有了殺人之心,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念頭越來越強烈。
一個可怕的陰謀正在向貢得逼近,而貢得福卻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