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初夏,武秋紅生產了,她產下了一個男嬰,這個男嬰就是貢阿崽。武秋紅的生產非常順利,貢得福的兩個姐姐輪流在貢家伺候武秋紅,唯一缺憾就是武秋紅生產的時間提前了將近一個月,貢家本來準備再過二十來天就把接生婆請到山上來待產,沒有想到這個小傢伙等不及了,早產。武秋紅是夜裡面肚子疼的,貢得福連夜下山去請接生婆,弄得焦大山一夜都沒有睡好覺。
貢阿崽的降臨還真給貢家帶來了不少的喜氣,貢得福的母親因為武秋紅懷孕生產,而且又生下了一個能續貢家香火的男丁,病好了許多,不僅眼睛能看到了一點光亮,耳朵也能聽見一點聲音了,更可喜的是,她竟然能夠在家人的攙扶下到院子裡面來走幾步了。貢得福他娘是因為老伴從龍鼻崖上面摔下來以後才臥床不起的,同時眼花耳聾了。
兩個姑子伺候武秋紅的月子,一直到貢家為貢阿崽辦了滿月酒之後,才放心的下山去了。
日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貢得福繼續在家坐診或者下山出診;武小兵依然故我,得空就鑽到武秋紅的屋裡去和她纏綿一番;武秋紅自從有了貢阿崽以後,心思就放在了孩子的身上,她不止一次的勸武小兵就此打住,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還請人給小兵說媒,龔石山就是其中之一,在貢得福失蹤之前,武秋紅就請他留意,看有沒有合適的,給他兄弟說合說合;貢得福失蹤之後,武秋紅恐怕紙包不住火,就催了龔石山好幾回。可是,武小兵就像著了魔,他仍然我行我素,甚至還說過要守著姐姐一輩子,哪裡都不去。所以,後來,武秋紅就有意無意的不讓貢得福下山出診,以減少武小兵胡思亂想的機會。貢得福怎麼會想到這些事情上面去呢。有了兒子,他下山出診夜不歸宿的次數就更多了。隨著年齡的增長,武小兵越來越變本加厲,有些事情往往就是很奇怪,越是不容易得到的,越是偷偷摸摸的,就越是上桿子。武秋紅沒有辦法,就把婆婆的床搬進了西廂房,這樣,武小兵就會有所顧忌了。武秋紅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弟弟武小兵好,她在小兵的面前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姐姐是個害人精。」她自己這一輩子就算了,現在有了阿崽,她就不再奢求其它了,她不能把弟弟給毀了。姐弟之間發生這樣的事情,老天爺早該用雷劈過多少回了,再這樣下去是要遭天譴的。可是武小兵始終認他的死理:「咱倆雖然是姐弟,但不是同一個父親。」他就沒有想一想,他們可是同一個母親啊。自從婆婆搬進西屋以後,武小兵變的乖多了,可是,好景不長,武小兵發現武秋紅的公婆眼睛又看不見東西,耳朵又聽不見任何聲音了。這樣以來,武秋紅又開始了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武秋紅剛剛從一種痛苦之中掙扎著爬出來,又陷入了新的痛苦之中,她憂心忡忡,她開始憂慮,為自己的未來憂慮。為弟弟的未來憂慮,甚至為阿崽的未來憂慮,曾經的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痛苦使她的思維變得麻木,現在,她已經有了阿崽,她就不得不重新審視她所走過的路,她有了一種感覺,她已經走進了一條死胡同,走進這條死胡同的還有弟弟武小兵,包括她的兒子貢阿崽。她的痛苦還在於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才能走出這條死胡同。
日月如梭,光陰易逝。水面上是異常平靜,水下面是暗流湧動。
貢阿崽漸漸長大,他濃眉大眼,鼻挺口方,皮白如玉,較之同齡人要高大不少,貢得福不是越看越喜歡,而是越看越不像自己,像誰呢?隨著貢阿崽的一天天長大,貢得福覺得阿崽越來越像武小兵,尤其是在一個桌上吃飯的時候,貢得福看著自己的兒子和武小兵,心裡面犯起了嘀咕,他想在武秋紅的臉上找到答案,找不到。雖然貢得福心中狐疑,但未動聲色。
有一件事情,埋在貢得福的心裡面已經很久了。那一年的夏天,是阿崽七歲的那一年,那天晚上,仙女村的有一戶人家來人請他下山出診,來人說他爹脖頸後面長了一個癤子,癤子不大,但周圍紅腫的厲害,疼痛難忍,整個脖子就像要斷了一樣。貢得福就下了山,一看,大吃一驚,是砍頭瘡,這種瘡如果不及時診治,最後會爛到頸椎,俗稱「砍頭瘡」,幸虧看的及時,貢得福是十點多鐘過的河,十一點鐘就結束了,所以就連夜趕回翡翠村。院門敲了好一會,武秋紅才磨磨蹭蹭的從堂屋裡面跑出來,貢得福簡單洗洗就上床睡覺了,一夜無事。第二天早上,貢得福一大早就起床了,他想上龍鼻崖。他坐在床沿上穿鞋子的時候,在腳踏板上,有兩雙拖鞋,一雙是他自己的,一雙是武秋紅的,奇怪的武秋紅的拖鞋不配套,一隻小一號,是武秋紅的,一隻大一號,是武小兵的。貢得福疑竇頓生。聯想到昨天夜裡面回來敲門的時候,武秋紅動作遲緩,神色慌張。貢得福覺得這裡面有問題。但他還是沒有聲張。
貢得福吃過早飯就上山了,從龍鼻崖下來的時候,大概是十點多鐘,在他回來的路上,路過雷公巖的時候,旁邊的灌木叢裡面有人在說話,偏偏說的是他們貢家的事情。
「你們看貢老三家的阿崽像誰啊?」
「像誰啊,像他舅舅武小兵唄。」
「是啊,就跟一個模子拓出來的一樣。」
「外甥像舅舅嗎。」
「不過,也太像了。」
「沒想到貢老三能養出這樣的兒子來。」
這一段對話是話中有話,俗話說得好:「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更何況「說者有意」呢?
從此貢得福的心裡面有了一塊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