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不亮東方亮,張三假裝啞巴,李四自會說話,既然已經確定了報案人的身份,那就先從這裡下手,歐陽隊長看了看手錶,時間是五點十分,那就來一個連軸轉。歐陽隊長和陳傑商量過之後,決定由自己帶著陳傑和韓玲玲前往莫家大院拜訪鄭老師。讓嚴建華帶著其他同志先回刑偵隊,等歐陽他們回去以後在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五點十五分,歐陽、陳傑和韓玲玲撐著傘兩把傘走進了莫家大院。這次跨進莫家大院的石頭門檻,歐陽的心情和前兩次相比已經大不一樣了,「9。19」兇殺案已經有了一點眉目,此次拜訪鄭老師,他信心滿滿,底氣十足,上次來拜訪鄭老師的時候,他和鄭老師夫婦倆所提到的歷史遺留問題,絕不是臨時應付、隨便說說而已,以歐陽平的性格,只要是他答應的事情,就一定會一問到底。九月二十號下午回到刑偵隊以後,歐陽平就將鄭老師的情況跟馮局長做了匯報,馮局長之所以欣賞歐陽平,這恐怕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歐陽平有悲天憫人的情懷,馮局長也是刑警出生,他深知,刑偵工作絕不是單純的破案,這裡面除了寄托公安戰士懲惡揚善、伸張正義的職業理念以外,其中還包括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因素。九月二十一號,在馮局長帶著歐陽他們前往省公安廳的路上,馮局長提到了鄭老師,他已經和市教育局的有關領導談過了,市教育局的領導非常重視。九月二十三號,歐陽平從省公安廳回來的那天晚上,歐陽隊長特地派卓所長到鄭老師的家拿上訪材料,晚上七點多鐘,歐陽拿到鄭老師的材料以後,趕到馮局長的家,把材料交給了馮局長。九月二十六號,教育局的有關同志親自打電話給馮局長,他們正在調查和處理鄭老師的事情,不日就會有結果,請轉告鄭老師,耐心等待。現在,歐陽平正好可以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鄭老師夫婦。
因為下雨,莫家大院裡面見不到一個人影,下雨天,按照古城人的習慣,晚飯都會提前吃,估計,大部分人家已經吃晚飯了,歐陽本來準備把鄭老師請到來香茶館去談,又覺不妥,正好老天爺幫忙,還是親自登門比較合適。
天色比較暗,莫家大院沉浸在一片寂靜、灰色而陰暗的氣氛之中。
韓玲玲輕輕地敲了三下門:「篤——篤——篤。」
屋子裡面沒有反應,但裡面的電燈亮著。
韓玲玲又敲了三下:「篤——篤——篤。」
「來了——來了。」是鄭老師的老婆向秀娟的聲音。
門開了。
「大嫂。」
「快——快請進!」向秀娟認出了歐陽平。他一把接過韓玲玲和陳傑手中的雨傘。
「大嫂,傘上雨水太多,傘就放在外面,不要把地板淋濕了。」
「不礙事的,同志們快進來。」
「快進來!」鄭老師也從裡屋走了出來,他一邊說,一邊用衣服的袖子把三張椅子擦了一下,「歐陽隊長,你們快坐。」
向秀娟掩上房門,插上門閂。歐陽看到,裡屋有一張小桌子,上面放著兩碗吃了一半的麵條。」
「秀娟,你上街去稱兩斤麵條,再買兩斤豬頭肉,歐陽隊長他們一定沒有吃飯。」鄭老師道。
「鄭老師,不啦!我們坐一會就走。」
「您千萬不要客氣,我去去就來,麵條,來得快。」
「大嫂,外面在下雨,你就不要忙乎了。」韓玲玲拉住了她的手。
「這位同志,你別攔她,秀娟,你快去。歐陽隊長,我們先談。」鄭老師的口氣異常堅決,絕不是那種表面上的應付。
向秀娟從門旁邊拿了一把傘,打開門,走出去,然後又輕輕地把門關上。
雙方坐定之後,歐陽平道:「鄭老師,你的問題很快就要解決了,您再耐心等……」
「歐陽隊長,今天下午,區教育局的領導和我們學校的領導已經來過了!」
「沒有想到會這麼快,看來我們是馬後炮了。」
「不遲,不遲,下午,秀娟吵著要到市公安局去找你們,向你們當面致謝。」鄭老師喜形於色。
「他們怎麼說?」
「讓我下個星期到學校上班,教一個班的物理課,再負責圖書館裡面的一些事情。」
「太好了,鄭老師,恭喜您啊!您又可以重執教鞭了。」
「他們還說,這些年的工資一次性補給我。」
「沒有想到他們的辦事效率這麼快,所有問題都解決了。鄭老師,您這麼多年所受的委屈總算有了一個說法!」陳傑道。
「是啊!這要好好感謝你們啊!」鄭老師的眼睛裡面噙著眼淚,「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啊!」
「這件事情,是我們馮局長過問的,要感謝,你就感謝他吧!」
「怎麼?我這點小事還驚動了你們局長?瞧我這記性,來你們抽煙。」鄭老師從茶盤裡面拿過一包紅梅牌香煙。抽出幾隻。
三個人當中只有陳傑抽煙,他接過鄭老師遞過來的香煙,掏出打火機,把鄭老師和自己的煙給點著了。
屋子裡面洋溢著歡快的氣氛。
「歐陽隊長,你們來一定有重要的事情,有什麼要問的,你們就問吧!」鄭老師一邊低聲道,一邊走到門跟前插上了門閂。
「鄭老師,九月十八號夜裡面,您,還有你愛人,在莫掌櫃的房間裡面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歐陽平和鄭老師一樣也把聲音壓得很低。
鄭老師站起身,朝裡屋指了指,意思是到裡屋談。
三個人跟在鄭老師的後面走進了裡屋,剛要坐下,外屋的門響了,鄭老師走過去,把門打開,向秀娟回來了,他的手上拎著兩袋東西。向秀娟走進屋子,重新將門閂插好。
鄭老師和向秀娟耳語了幾句,然後走進裡屋,帶上裡屋的門。
「十九號的夜裡面,車老太和秀娟把莫掌櫃的衣服穿好之後,我們幾個人把莫掌櫃抬到外屋的門板上,我發現莫掌櫃的左耳朵眼裡面有血流出來,我當時抬的就是左胳膊,抬的時候沒有發現,一切都很正常,就是在把莫掌櫃放到門板上的時候,莫掌櫃的頭突然朝左邊歪了一下,就是在這個時候,從左耳朵裡面流出了血,黑黑的,我當時沒有吱聲。」
不用講,那張紙條就是鄭老師塞到院門上去的。
「老陳,把那張紙條拿出來。」
陳傑拿出了紙條。
「鄭老師,這張紙條是您寫給我們的嗎?」
鄭老師點頭表示認可。
「那麼,當時是那幾個人抬屍體的呢?請您再回憶一下。」
「當時抬屍體的有莫本善,周柄權,魏副鎮長,於大爺,連同我一共是五個人。」
「除了您看到莫掌櫃的左耳流血以外,其他人看見了嗎?」
「其他人看沒看見,我不知道,當時很亂。」
「您有沒有留意,後來是誰把血跡擦乾淨的呢?」
「後來我們都被喊出來了。」
「喊出來幹什麼?」
「當時的事情很多。」
「他們讓您做什麼?」
「讓我在過道拉一根電線,裝一盞燈。」
「誰安排的?」
「魏副鎮長。」
「依您看,莫家誰在主事?」
「魏副鎮長,還有莫本善。」
「主要是誰?」
「主要是魏副鎮長。就是他安排莫本善去喊車老太的。」
歐陽隊長示意韓玲玲在這一句話的下面做一個特別符號,莫家為什麼要去請已經上了年紀、而且已經有好幾年沒有給死人穿衣服的車老太呢?歐陽和陳傑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現在終於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答案。
房門被推開了,向秀娟已經裝好了麵條,同志們已經聞到了麻油和蒜沫的香味,大家的肚子還真有點餓了。向秀娟進來請同志們到外面去吃麵條,鄭老師示意向秀娟把麵條端到裡屋來,他要和歐陽他們一邊吃麵條,一邊談情況。
向秀娟心領神會,把麵條端進裡屋放在小桌子上,把豬頭肉放在桌子中間,豬頭肉是用荷葉包著的,荷葉包被打開之後,屋子裡面瀰散著豬頭肉和荷葉混合在一起的香味,歐陽覺得,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香的麵條和豬頭肉。
三大碗麵條,上面漂著一層油花,因為麵條比較燙,同志們就用筷子把麵條挑起來,這才看見每個人的碗裡面都有三個雞蛋。
交談繼續進行。
「鄭老師,您愛人有沒有看到莫掌櫃左耳裡面的血呢?」
「她沒有跟我說過。秀娟,你進來一下。」
向秀娟端著碗走了進來,韓玲玲用筷子夾了幾塊豬頭肉放在向秀娟的碗裡面。
「秀娟,十八號夜裡,你和車老太給莫掌櫃穿衣服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左耳朵裡面有血?」
「擦身子和穿衣服的時候,沒有發現什麼,不過,我發現莫掌櫃的房間裡面,酒味太重,特別是床上和被子上,等我們把莫掌櫃身子擦乾淨、穿好衣服,你們把莫掌櫃抬到外屋門板上的時候,他身上的酒味反而沒有先前重了,那天,你們走後,我前思後想,就想到了這個。」
歐陽覺得,這次的鄭家之行,收穫是巨大的,有些收穫是出乎意料的,比如說向秀娟所提供的情況,從她所提供的情況來看,他們當時對案發現場的勘察忽略了不少細節,歐陽夾了一塊豬頭肉塞進嘴裡,然後用筷子在韓玲玲的筆記本上比劃了一下,意思是讓韓玲玲在向秀娟提供的情況旁邊做一個特別的符號,韓玲玲在歐陽隊長所比劃的兩行字的下面劃了兩條波浪線。
「大嫂,你說的情況非常重要,請你再回憶一下,你還想到了什麼?比如說,莫夫人和莫掌櫃只有一牆之隔,為什麼沒有聽到一點動靜呢?」
「歐隊長,經你一提醒,我倒想起來了,莫大媽當時在看電視——看的是《地雷戰》。
「鄭老師,您後來在過道裡面安裝電燈的時候,有沒有發現誰在莫掌櫃的屋子裡面,或者誰進去過莫掌櫃的房間?」
「我們把莫掌櫃放在門板上以後,就離開了,屋子裡面只留下了莫桃花。」
「大嫂,你當時在莫家幫忙,後來,你有沒有再進莫掌櫃的房間呢?」
「進進出出,有好幾次,哦!我想起來了,我和車奶奶把一枚銅錢放進了莫掌櫃的嘴裡,當時是準備放在牙齒裡面的,放不進去,車奶奶就放在了下嘴唇和下牙中間。車奶奶說,她給很多作古的人穿過衣服,但銅錢放不進牙齒裡面去的,這還是第一次。她還說,這恐怕不是一個好兆頭。她還叮囑我不要跟任何人講。」
「那麼,你有沒有看見莫掌櫃的左耳裡面或者旁邊的血跡呢?」
「沒有。」
「那就說明,已經有人把血跡擦乾淨了。」鄭老師十分肯定地說。
「隊長,莫掌櫃左耳裡面的血和鼻腔裡面的血一樣,都是棺材釘所致。」韓玲玲道。
「什麼,棺材釘?你們已經知道莫掌櫃左耳裡面的秘密了?」
「對!在X光之下,在莫掌櫃的兩隻耳朵之間有一根十二公分左右的棺材釘,是從左耳打進去的。我們在九月十九號的下午就發現了致命源。」
「沒想到你們破案的進程比我想像的要快了許多。」
「還有一點,您可能也沒有想到。」
「還有什麼我沒有想到?」
「我們還知道了報案人的真實身份。」歐陽笑著說。
「報案人是誰?」
「報案人就是你鄭老師啊!」
「什麼,原來是你報案的啊!怪不得我夜裡面……」向秀娟恍然大悟。
「你聲音小一點,歐陽隊長,你們是怎麼知道是我報案的呢?」
「你是不是在吳營關——房家鐘錶店報案的?」
「不錯。」
「你在打電話的時候是不是碰到了劉鐵匠?」
「不錯。你們是怎麼知道的呢?」
歐陽隊長沒有正面回答鄭老師的問題,他現在唯一想知道的是那條狗和那條狗的主人:「鄭老師,您後來怎麼突然掛斷了電話?」
鄭老師說出了下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