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平所作出的重大決定,就是派李文化立即趕往青龍山精神康復醫院把李可飄教授請來。鮑小英和吳太太需要李教授的診斷和治療,這兩個人物對偵破整個案件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文所長和他手下的人在吳家大院斜對面的麵條店裡面生擒了吳校長,一向受人尊敬的吳校長被公安抓起來了,這個消息在小鎮掀起了軒然大波。
抓捕吳其夢的時候,麵條店被圍得水洩不通,南門鎮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吳其夢被帶走以後,人們仍然聚集在大街上,久久不願離去。
李文化是十點鐘出發的,下午一點多鐘就把李教授接來了——李教授還帶來了一個助手。歐陽平一行六人帶著李教授他們迅速趕往南門鎮醫院。
他們在院長室見到了馬院長。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馬院長,這位是李教授。」歐陽平道。
握手之後,雙方坐下。
馬院長不等歐陽平開口,一邊遞給他一張化驗單,一邊道:「歐陽隊長,搪瓷碗裡面的白色粉末是安定片。」
「安定片?」李正雲道。
「安定片就是安眠藥。」徐海初道。
「姓吳的為什麼要給鮑小英服用這個呢?」李正雲道。
「這種藥,如果適量,可以幫助睡眠,但只能起輔助作用,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睡眠的問題,如果超量,就會傷及精神,如果長期服用,就會造成精神損傷,李教授,是不是這樣?」
「馬院長,你說的很對,他的目的可能是想讓服藥的人在精神和生理上始終處於一種自我抑制的狀態。」李教授道。
馬院長帶著大家來到鮑小英與吳太太的病房,根據歐陽平的安排,吳太太也被接到了鎮醫院,馬院長特地騰出一間病房,鮑老太正坐在女兒的床前為她擦洗身子,臉和手已經擦洗乾淨,鮑小英還沒有醒來,她臉色蒼白,頭髮散亂,身上散發著一種奇怪的氣味。
馬院長說,是因為剛剛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藥物正在發揮作用。
馬院長帶著歐陽平他們走到吳太太的床前,歐陽平終於見到了吳太太的真面目,她二目呆滯,形容枯槁,看到來了這麼多人,她像彈簧一樣從床上坐起來,眼睛驚恐異常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李教授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幾下,翻了翻她的下眼瞼,然後抓住她的右手,推——拉——搖——握。吳太太就像一個木偶,任其擺佈,非常聽話。最後,李教授從黑色手提包裡面拿出一個特製的手電筒,在吳太太的瞳孔上下左右轉動了一分多鐘。
幾個人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歐陽平看著李教授,他在等待李教授的意見。
「病人因為長期服用過量的安眠藥,導致神經中樞受損,長期的藥物控制,使病人的精神處於一種封閉的、自抑的狀態。這是一種對人和環境保持戒備的最極端的形式,他對外界的反應形式是完全接受,目的只有一個,是一種自我保護。」
「這說明了什麼呢?」李文化道。
「這說明他曾經遭遇到非常嚴重的精神上的摧殘,而且很可能是超出絕大多數人承受的極限的。」
「李教授,有沒有好轉的可能?」歐陽平心裡面同時關心兩個東西:一個是案子,一個是吳太太的身體。
「病人現在的情形,完全是長期的精神虐待和藥物控制所造成的,如果能進行有效的精神康復,再輔以適量的藥物治療,相信很快就可以恢復。但原則必須是:以精神康復為主,以藥物治療為輔,精神康復主要是以正常的家庭生活為基礎。」
「正常的家庭生活,這不難,吳校長現在已經被抓起來了,我們再安排鮑老太去照顧她的生活。」歐陽平道。
「歐陽隊長,還有鞠大嫂。」李正雲補充道。
「我們再跟吳曉晨的父母談一談,讓他們也投入一些精力,畢竟是親戚,我們有兩位女教師也能抽出一點時間。」徐海初道。
「這樣最好,你們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解除她對人的不信任和恐懼,我讓傅醫生留下來配合你們的工作。」
「那麼,鮑小英的病情怎麼樣呢?」李文化道。
「病人以前有沒有……」
李教授話還沒有說完,病房的門開了,鮑老太走出病房道:「她好像醒了,剛才動了幾下。」
「老人家,您過來一下。」李教授低聲道。
老人家大概沒有聽見李教授的話,眼睛吧嗒吧嗒地望著大家。徐海初走過去,將她扶了過來:「李教授,您問吧!聲音稍微大一點。」
「老人家,您的女兒以前有沒有精神病史啊?」
「她以前很少生病。」老人家沒有聽懂李教授的話。
「李教授是問您——您的女兒以前腦子有沒有壞過?」徐海初不得不把話說直白一些。
「小英以前好好的,腦子沒有問題,他們鮑家祖上沒有人得過這種病。」鮑老太道。
「走,我們進去看看。」李教授一邊說,一邊推開了病房的門,大家都跟了進去。
鮑小英已經醒了,老人家走了過去,鮑小英驀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張開雙臂:「媽——」她一下子撲倒在母親的懷裡。
鮑老太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女兒:「我的兒啊!這些日子,你把娘想得好苦啊!」
「媽——」
「我的兒啊!你究竟是讓什麼鬼迷住心竅啦?」
李教授退出病房,歐陽平他們也跟著退出了病房。
「李教授,您看鮑小英的情況怎麼樣?」馬院長問。
「鮑小英一個人呆在密室裡面,長時間不見天日,受到了驚嚇,再加上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精神上有一點問題——但這只是一種精神病的前期症狀,如果再持續一段時間,就有可能產生精神疾病。」李教授道。
「李教授,我們現在可以和她談話嗎?」歐陽平道。
「可以,相信她很快就會主動地跟你們談,但最好是等她的心情完全平靜下來以後,更為穩妥。」
「徐老師,她們倆也來了。」李正雲望著兩位正朝這邊走過來的女教師道。
「你們來得正是時候,這裡正需要你們女同志。」徐海初喜出望外。
皇甫文華和劉小萌走進病房,兩分鐘以後,她們倆又走了出來。
皇甫文華走到歐陽平的跟前,道:「我們能不能給她們洗個澡啊?她們的身上……」
「可以嗎?」歐陽平看著李教授。
「很好啊!這樣更有助於病人的康復。」
兩分鐘以後,兩位女教師攙扶著鮑小英和吳太太到神仙堂沐浴去了,鮑老太也跟著去了。神仙堂在文化大革命快結束的時候,增加了一個女賓部。
現在,歐陽平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耐心的等待,他希望能從鮑小英的口中得到一些重要的情況,等和鮑小英接觸過之後,再去會會那個姓吳的。
下午三點半鍾左右,皇甫文華她們回來了,鮑小英和吳太太的精神面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歐陽隊長,鮑小英有話要跟你說。」劉小萌跑到歐陽平跟前說。
這正是歐陽平所期待的。
「到我的辦公室去談吧!我那裡比較安靜。」馬院長道。
於是,鮑小英被帶到了院長辦公室,皇甫文華陪著,吳太太和鮑老太被送到了病房。
「鮑小英,這位就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歐陽隊長,有什麼話,你就說吧!」皇甫文華道。
鮑小英的眼神在每個人的臉上走了一下,欲言又止。
「這樣吧!我們都迴避一下。」李教授站起身,走出辦公室,其他人都跟了出去。辦公室裡面只留下了三個人:歐陽平、鮑小英和皇甫文華,皇甫文華本來是準備出去的,但鮑小英緊緊地抓住她的手。
歐陽平等待著。
「裡——裡面——密室裡面有——有兩道暗門。」鮑小英道。
「鮑小英,你是說,在福音堂的密室裡面——你呆的那間密室裡面有兩個暗門?」
鮑小英一邊點頭,一邊豎起了兩個手指頭。
「在什麼位置?」
「在——在……」鮑小英語塞,她的思維還沒有完全恢復,在說,他恐怕無法確定密室裡面的方位。
「暗門裡面有什麼?」
「一個暗門的下面有——有台階,台階下面——下面有水,另一個暗門裡面有一件黑乎乎的東西。」
「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他走了以後,我——我想找出口——我不想呆在那個鬼地方,就到處亂摸,無意中發現的。」
「他是誰?」
鮑小英無語,眼睛裡面平添了幾許驚悸的神色。
「他是不是吳其夢吳校長。」
鮑小英點點頭。
「鮑小英,你現在能不能跟我們走一趟,把暗門的位置告訴給我們,你不要害怕,我們讓皇甫老師和劉老師陪著你,怎麼樣?」
鮑小英猶豫了幾秒鐘以後點頭同意。
歐陽平打開了辦公室的門:「老陳、文化、我們走!」
「隊長,到哪裡去?」李文化道。
「吳公祠——福音堂,徐老師,李老師,你們也去。李老師,請你去喊一下劉老師,請她陪鮑小英一道去。
歐陽平一行八人穿過鎮公所旁邊的巷子,上了成賢街,直奔吳公祠。
走進吳公祠的大門的時候,歐陽平示意兩位女教師一左一右攙扶著鮑小英——因為她看見鮑小英的眼神躲躲閃閃,雙手抖抖索索。
李文化和陳傑走進傳達室把手電筒和馬燈帶上。
他們進了瞻園,上了迴廊,進了福音堂。
歐陽平提著一盞馬燈走在前面,李文化和陳傑跟在後面;皇甫文華和劉小萌一前一後抓著鮑小英的手居中;徐海初提著一盞馬燈和李正雲殿後。
同志們進洞之後,眾老鼠的集會不得不提前結束。
鮑小英進入最後一間密室以後,逕直走到北牆邊——北牆就是正對大滁河的那道牆——朝半截櫥指了指:「就在櫥後面。」
陳傑和李文化一人一邊將半截櫥搬開。
「就在下面——邊框的下面,用手摸——」
陳傑蹲下身體,把手伸到木邊框的下面——邊框的下面只有一指寬的空擋,人站在密室裡面,很難發現這條緊貼地板的窄縫。
「裡面有一個插銷。」鮑小英道。
「老陳,怎麼樣?」
「隊長,我摸到了,確實有一個插銷。」
「向左推。」
「吱——吱——吱……」
一道暗門徐徐打開——一個黑洞出現在大家的眼前,誰能想到這裡藏這一道暗門呢?真可謂是設計巧妙:四面木牆的下半部分,全是由鑲嵌起來的長方形邊框組合而成。
暗門外面是一個磚砌的暗道,暗道的走向是由上而下,有八級台階。徐海初用馬燈在暗道裡面照了照,效果不好,看不見下面,李文化用手電筒向下面照去,下面是水:「隊長,你看——下面是水。」
歐陽平現在總算搞清楚了許多事情:「這條暗道直通大滁河。」
「對了!位置好像就在碼頭附近。」徐海初道。
「隊長,這裡在過去一定就是吳公祠用來逃生的通道。」李文化道。
李正雲提出了異議:「大滁河的水這麼深,洞口在水下面,怎麼逃生?難不成還要潛水嗎?」
「我聽韓老師講,過去,大滁河的水位比較低——沒有這麼高,如果把船停在洞口,人蹚一段距離的水,然後上船,這是完全可能的。」
「這樣一來,洞口不是全暴露了嗎?」李正雲又提出了新的疑問。
「東門鎮有好幾戶人家在後河邊都有這樣的排水口,就像一個涵洞,一般人是不會在意的,外面的人即使進去了,也沒有什麼問題,因為裡面有機關。」
「不對——這不對啊!」李正雲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什麼不對?」徐海初道。
「你們想一想,既然有這麼隱秘的密室,幹嘛還要從大滁河逃走呢?」
「李老師,你和我想到一起來了。」陳傑道。
「人呆在密室裡面,時間不能長,如果時間短,自然用不著逃走,如果時間長,那肯定要另尋別處了。歐陽隊長,你說呢?」徐海初道。
「徐老師,你說的很有道理。」
「過去是逃生的通道,現在變成了犯罪的工具。」李文化感慨萬端。
「犯罪的工具恐怕還不只這些呢?」徐海初道。
「鮑小英,還有一個暗門在哪裡?」歐陽平道。
鮑小英走到床前面:「你們把床挪開。」
徐海初和李正雲一人一頭,把床搬了出來。
「就在床頭——在牆角——在地板的上方。」
「也有插銷嗎?」李文化問。
鮑小英點點頭。
李文化將手指緊貼地板伸了進去,向左一撥。
「向上掀。」鮑小英道。
李文化將一塊木板掀了起來,大家同時看到:木板裡面是一個壁櫥。
歐陽平從李文化的手中接過手電筒,朝壁櫥裡面照了照,倒吸了一口冷氣,鮑小英同時摀住了自己的眼睛。裡面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黑乎乎的東西上面有一個碩大的黑帽子,正面就像一個魔鬼的面具,有兩個大大的眼睛——在燈光的直射下閃閃發亮。
陳傑走過去,蹲下身體,一把抓住那個黑乎乎的東西,拖了出來——還挺沉的,兩盞馬燈一起照了過去。
「潛水衣。」
「這裡怎麼會有潛水衣呢?」
「一定是吳校長的」徐海初道。
「何以見得?」陳傑道。
「他過去曾在老蔣的海軍艦隊裡面當過潛水員。」
「文化,你去請文所長派一輛車子來,別忘了把照相機也帶過來。」
至此,歐陽平的心裡已經對吳公祠、吳家大院鬧鬼的真相和大滁河幾起女孩溺水事件有了一個初步的、大概的瞭解。
魔鬼,無論你潛藏多深,總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