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未央亭,我便看見虞臻正在和一個身著紫色衣裙的女人在糾纏。
虞臻平時就喜歡勾三搭四,卻想不到這一次居然跑到我的王府戲弄我府中的女眷。
想到這裡,我加快腳步,走上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趴在地上的身影,覺得有點眼熟,會是誰呢?這個女人的聲音也很熟悉,我應該見過這個女人。
平時府中的女眷聽到我的聲音,哪一個不是眼巴巴地跟上來?可眼前的這個,總是低垂著頭,像是不願我瞧清楚她的模樣。
這挑起我對她的興趣,我命令她抬頭。
在我的逼迫下,這個女人飛快地抬起頭,又快速地低下了頭。
這一眼,我便瞧清楚了這個女人的模樣,不就是那個蠢到家的雲飄零麼?
她如今這怕事的模樣,可不似先前那般莽撞。
她的雙眸直視著我,像是第一次見我般,打量我,像是畫師那般,將我全身上下掃視了個透。
我很不喜歡這個醜女放肆的眼神,臉露不悅,更是討厭這個女人。
王府上下所有人都怕我,連虞臻也怕我。當我表現出自己的不悅時,醜女也開始害怕,她終於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快速地低下頭,不敢再瞧我。
這時我聽虞臻叫雲飄零為木棉,我冷笑,醜女不知道在玩什麼花招,居然在虞臻面前改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是一個很土氣的名字。
當虞臻知道醜女是我的侍妾之時,他笑得放肆誇張,完全忘記我這個二哥是他害怕的對象。
只見醜女小腦袋低垂,嘴角向上微翹,原來也在嗤笑我,醜女的膽子倒不小。
原來的雲飄零一見到我,就是一副小女兒家的羞態,再配上她那副尊容,我極不願再看第二眼。
可眼前的這個醜女,多日不見,容貌像是順眼了一些,看到我時,也不再臉紅耳赤,完全像是陌生人一般。這,倒是有趣的現象。
當虞臻說要把醜女帶到他的臻王府時,醜女抬起頭,朝虞臻一陣大吼,我和虞臻的視線都看向她,不明白這個女人怎麼會變得這麼莽撞,竟敢在我的跟前頂撞虞臻。
許是察覺到了不妥,醜女立刻噤聲,聲稱自己剛才失態,還說什麼兩位繼續。
我心情沒來由地變好,現在的這個醜女倒有些意思,如果真把她送走,卻也有些可惜。
接下來醜女的一句話更加勾起了我的興趣,她說願意跟虞臻回府。而且居然敢當著我的面跟虞臻眉來眼去,完全不將我放在眼裡。
我隨意找了個借口,讓醜女到我的慕芯苑打掃。
我對虞臻說這個醜女不叫木棉,她是飄零,也可以稱呼我為醜女。
醜女聽到我這話臉色沉靜下來,她看著遠處高高的宮牆,露出嚮往的神情,似極想要自由般。
我踱開腳步,不想考量太多。今日的我,對這個醜女的注意力多了一些,這不是好現象。
我以為醜女很快會跟上來,等我在轉角處停下腳步,卻見那個紫色身影走走停停,完全不知道慕芯苑方向的模樣。
我心中頓生疑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雲飄零不可能不知道慕芯苑在哪裡?這個醜女,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她知道我在暗處觀察她,所以才故作姿態麼?
當我看到雲飄零捶著雙腳,找石階坐下時,我便知道那個醜女不是作戲,她確實不知道我的慕芯苑在哪裡。
為什麼雲飄零醒來後像是變了一個人?
我現身,醜女便告訴我,她失去記憶,所以才不知道慕芯苑在哪裡。
杖刑後失憶?我第一次聽到有這種奇怪的說法。
她清澈的眼神,不是在撒謊,而我選擇,相信她。
那晚她正坐在台階前,仰望著夜空,想心事。
那張女性的側臉,在月光的映照下,居然有種出塵的美感,我不覺閃了神。
好半晌我才回復清明神智,不再看那個女人,大步走進屋子。
第二天醜女離開的時候,我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只見她在分岔路口的時候,迷惘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半晌,她蹲下身子,拾起石頭,閉上眼扔在地上。
我看了失笑,這個女人,失憶後居然成為一個路癡,倒有些可愛。
我現身在她眼前,她嚇得驚慌失措,難道她以為自己的那副尊容還有人會對她不軌不成?
她紅唇微顫,說自己不是我要找的那個飄零,我記得以前的醜女唇色很白,為什麼如今看來,卻有著誘人的光澤?
她說,以前那些愛恨情仇便都與她無關。
我聽了不禁失望,她想抽身便能麼?這個醜女忘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即便她失憶,她還是我虞慕的侍妾。
當晚,我的腳步便不受控制地去到寧芯苑。我不是去看雲飄絮,那個女人的真面目我早已看清楚。
我剛走到寧芯苑,便聽到該死的醜女在數落我的不是,說我小家子氣,還說討厭我。
我冷笑。
醜女失憶後膽子倒大了不少,居然敢在人後說我的不是,要知道我才是王府的主人。
我去看醜女,醜女卻抽空溜了。
醜女一走,我在寧芯苑便不想再面對雲飄絮,我假裝轉身離去。
只不過一轉身,我便悄無聲息地去到醜女居住的平房。
那裡,窗戶開著,有顆小頭顱低垂,手裡在忙碌。
我靜靜地站在遠處觀察她,發現那個女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我暗自揣測她到底在寫些什麼,才會那麼忘乎所以。
好長的一段時間,那個女人才停下手中的動作,她的整個身子浸淫在月光之下,仰望著明月。
見她一直無視我的存在,我從角落中走出,站在窗前。
那個女人面對著月亮,小嘴半張,想是不曾預見有人會出現在她跟前。
好半晌她才恍神,囁嚅道:「閣,閣下是誰,如,如果你要打劫,走錯了地方,我這裡沒錢,也沒色,啥都沒有。閣,閣下請便,不送。」
我頓時失笑出聲,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好玩了,她以為我是盜賊麼?
搖了搖頭,我試著推開房門,原來門是虛掩的。這個醜女,一點安全意識也沒有,如果真遇上歹人,那要如何是好。
我瞅著那躲在被子下面直哆嗦的人,看了又失笑。如今才來害怕,太遲了。
聽到我的聲音,那個女人從床上一躍而起,大聲罵我是王八蛋。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敢指著我的鼻子,大聲叫著我的名諱罵著我王八蛋,而且對方還是個女人,一個醜女,我要如何處置她才好?
當她「噗通」一聲跪在我面前時,我覺得自己很有優越感,剛才那一瞬的惱怒頓時煙消雲散。
其實她叫我名諱時的表情,倒也有趣,可我不打算告訴她這個事實。
我走到桌前拿起宣紙,卻原來是《心如絮》的故事,她記下的應該是我跟飄絮之間的故事。只可惜裡面的故事情節太美好,我跟雲飄絮之間只有肉/體關係,再無其他。
而這個雲飄零,或許我是時候重新審視她。她有才情,有膽識,也有好玩之處。
我拿著手稿打算走出這間漏室,醜女卻擋在我的身前,阻止我離去,欲拿回手稿,更對我出言不遜。
我頓時惱羞成怒,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我說話,這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我的怒氣。
一怒之下,我硬生生折斷了那個女人的手骨。
待我回過神時,她已昏厥在地。
看著躺在地上沒有生命氣息的蒼白小臉,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慌亂。
也許這個時候,我已經對這個女人動了情,也許。
我抱著醜女,這才發現這個女人的身子輕盈得不像話。我有許多的女人,環肥燕瘦,都有,但唯獨這個女人,像是沒有重量的羽毛。
我迅速把這個女人帶回慕芯苑,還把她安排在平日裡侍妾侍寢的別苑。
突然,我很想得到這個女人,有那麼一種念想,這個時候萌芽,然後慢慢茁壯,慢慢成長。
我不知道,動心是愛情的種子。一旦這種子慢慢成熟,它便會破土而出,直至結果,或者說,直至生命的終結,才可能完結。
只可惜,我一直在逃避自己對這個醜女動心的事實。一直到最後悲劇的釀成,我才幡然醒悟。
只可惜,一切都已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