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兩名粉衣女子疊手作揖。
蘇倩兒菱唇勾起淺淺的弧度,隨即對他微微一笑,容智,倒是個好名字!人如其名!
二人便走進房裡,剛伸出手去想將門關好,卻聞得身後一脈清柔的聲音。
「你們出去吧,更衣的時候,我不習慣在有人在這裡看著!」蘇倩兒朝她們揮了揮衣袖道。
「王妃,這…………」兩人面面相覷,臉露難色。
「既然你們知道我是王妃,就該聽我的話,出去!」蘇倩兒冷眸一掃,語氣中的威儀盡顯,「把門合上,記住,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聞言,兩人心頭皆是一驚,立即想起管家之前說的話,也不敢對眼前的這位王妃有所怠慢,於是連忙恭敬地退下,將門合上。
待她們離開後,蘇倩兒馬上從棺材裡翻出,轉眸看向那口黑底描金邊的棺材,厭惡感立刻襲上心頭。
她走到大銅鏡前,靜靜地看著鏡中模糊的人影,秀眉蹙起,今夜發生了太多的事,讓她難以招架,不過她很快鎮定了下來,並暫時接受了眼前的一切,如今她還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去做,片刻耽誤不得!
蘇倩兒脫了大紅的嫁衣,將棺材裡的黑色墊布裹紮成一套貼身的夜行衣穿在身上,再用黑布裹住臉。
走到門前,俯身貼耳傾聽,外面二人皆在,並未起疑心,轉身朝門窗那邊走去,輕輕地推開花欞窗,探出頭,四下看了看,發現四周無人,按住窗欞,雙手一撐,人便躍出了窗外,隨後她施展輕功,飛身上了瓦頂,離開了祁王爺下榻的府邸。
一輪明月高懸於夜空中,浩淼蒼穹,星輝躍動,蘇倩兒站立於鴟尾飛簷之上,目光遠眺,她抬頭看了看星空,找尋方向。
蘇府位於京城北郊一個較為偏僻之地,蘇倩兒找到北方後,立刻朝那邊前進。
夜幕下的京城,一片幽寂,一道嬌小的身影穿梭於大街小巷裡,飛身於瓦頂石壁之上。
突然,北方之地猛起大火,火光沖天,濃煙四起,蘇倩兒猛地腳步一頓,雙眼瞠圓。
「那個方向是蘇府!爹!」
「為什麼會起火!」蘇倩兒的身子一陣輕顫,她驚恐的明眸裡只映出火紅的一片。
整個蘇府正被一片火海所吞噬。
「爹,爹!」猛然間,她像發了瘋似地喊叫著,用手擋住臉,想衝進火海裡。
炙熱無比的火焰吞吐著火辣辣的信子,將她無數次的無情地擋在了火海外。
身上的衣服多出著火,灼熱的火焰將她稚嫩的皮膚燒傷,她卻全然不覺,淚水模糊了雙眼,大火灼傷了雙手,最後徒勞無功的她只能跪倒在地,仍由眼前的大火將她心愛的一切吞噬!
「爹………………」淒冽的喊聲被火紅的信子捲起,飛向那幽深的夜空,飄渺而淒涼,撕心裂肺。
十指蔻丹深深地嵌入掌中,血與淚就那樣悄無聲息地落下,撕裂的疼卻抵不過那一顆千瘡百孔的心碎來得痛。
頹然地闔起眼,烈風毫不留情地將她最後的一滴淚連同那顆破碎的心一起高高捲起,而後又狠狠地甩落在地。
痛悄無聲息,卻又刻骨銘心…………
「蒼天啊,為何要對我如此殘忍,為何連最後的希望也要剝奪,為何!」她憤然地仰頭問天。
原本她以為自己死而復生是老天給她的厚愛,她竟天真地以為,老天是會善待好人的,可是,最後她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老天不過是將絕望披上了希望的外衣,當真相被揭開的瞬間,留給自己的只有深深的絕望!
天依舊是那樣的深,那樣的黑,沒有了星輝,沒有了月光,空蕩蕩的一片,猶如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挖了出來,胸裡一片空蕩,沒有痛苦,沒有知覺…………什麼都沒有。
一夜間,她失去了一切,家,親人,自己,最後連希望也被徹底撕個粉碎。
她恨,恨老天的不公,恨老天的無情,但她更恨那個將所有的一切剝奪的人!
猛地站起,蘇倩兒擰眉,憤恨地指著天發起了毒誓,「我蘇倩兒對天發誓,此仇不報,誓不罷休!哪怕是化作厲鬼,我也要詛咒你,沐畫魂,永生永世,決不罷休!」
詫然間,一道響雷劃過天空,劃破這一夜的寂靜,霎時間,轟雷響徹夜空,鳴雷敲響,暴雨如瀑,傾洩而下。
蘇倩兒站在滂沱大雨中,任由大雨無情地鞭撻著身體,呆呆地站立,眼前的火蛇在大雨在的打擊下,慢慢地收起了火舌,逐漸化作點點星火。
火勢一弱,她立刻衝進了廢墟裡,發狂地四處搜索,找遍了整個蘇府,卻沒有找到任何的痕跡,甚至連屍體都沒有,除了滿目的瘡痍,再無其他!
一種突如其來的喜悅湧上心頭,沒有屍體,沒有屍體,這個聲音在腦中一直反覆地回放。
這麼說,爹他還活著,爹他沒有死,一想到這裡,蘇倩兒的心裡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只要爹沒有死,那她就一定會找到他,哪怕要傾盡一生,她也無悔!
蘇倩兒狼狽地站在廢墟中,被煙熏得烏黑的臉上,一對眸卻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看著前方崎嶇的路,神情無比的堅定。
爹,你等著,倩兒一定會找到你,你一定要等著倩兒!
心慢慢地回復平靜,蘇倩兒開始仔細地思索,如今蘇府沒了,而她如今的身份卻又逼得她只能暫時先回樓夜祁那邊,此後再作打算。
身心疲憊的蘇倩兒回到祁王下榻的府邸,回到那間冷清陰森的新房裡。
四周緋紅的新房中央卻擺放著一口黑森森的棺材,冷風吹進,撩起錦幔紛飛,吹滅了燭火,房內便陷入一片的黑暗中,窗外的清冷月光,透過花格窗,寥寥地傾洩入房內,幽冷的色調讓那口黑色的棺材顯得更加陰森恐怖。
站在棺材的邊上,蘇倩兒心中冷笑,哼,樓夜祁,你以為這樣做,我就會害怕嗎,如果是那樣,那你就錯了!
摸索到門前,她貼耳細聽,門外的兩人似乎還是恭敬地守著,並未有任何的異動,她輕輕地鬆了口氣,再度走到銅鏡前,仔細端詳起來。
鏡中人有著絕美華倫的容顏,只是那眉梢間的冷意讓人不敢直視,卻也平添了她的清麗華美,蓋世無雙!
這就是天闕國的第一美人嗎?!
蘇倩兒站在鏡子前,伸出手去撫摸自己的臉龐,似乎有點不敢相信,如此美麗的容顏就在眼前,卻又那麼遙遠,似乎她的手永遠也觸摸不到,心底的那份恐慌也在寂靜中如荒蕪的野草,一夜間,狂亂了起來。
寂寞如永夜,鋪天蓋地而來,將自己的意識淹埋,不知為何,自己的靈魂竟如此的契合這副身軀,彷彿渾然天成一般的默契,就在剛才,她施展輕功之時,便發現,這具身軀內蘊藏著無比巨大的潛能,只是不知為何她便如此悄然地在棺材裡香消玉殞,究竟是為何?
審視許久,蘇倩兒終是緩過了神,回顧四周,她擰眉思索了一下便身上的衣服脫下,處理好一切可疑的痕跡後,翻身進了棺材裡,才朝外面喊道。
「你們進來吧!」
門咯吱一聲從外面被打開,屋內出奇的黑,蘇倩兒放下帷幕,連月色都難以透進來,一瀉漆黑如水散開,連門外的月色都難以抵禦這如洪水般漆黑的夜色,退了出去。
門外的兩人偷偷往裡覷了一眼,有些膽顫,微微顫抖了幾下最終還是邁步走了進來。
「做好了,便都出去吧,我要睡了!」漆黑中,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猶如寒冬臘月的風,吹的人心一陣激顫,兩人皆點頭如搗蒜,慌忙應聲退了下去。
屋裡又再度陷入了一片的死寂中。
蘇倩兒倒是不害怕黑夜,唯有黑夜才能讓她一顆狂躁不安的心得到片刻的寧靜,此刻她躺在棺材裡,思索著,努力整理思緒,看樣子這個天闕國的公主不一般,不僅容貌絕色,武功更是上乘,只是樓夜祁似乎並不知曉她的秘密,不然他也不會只派兩個毫無武功的丫鬟看著自己。
只是讓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何自己的靈魂會到了這具軀體上,而這具軀體原來的靈魂去了哪裡?而她有著如此高深的武功,為何還會受制於人,又為何會香消玉殞在這裡,莫非!
她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身子猛地坐起,雙眸瞠圓,莫非她和自己一樣被人下了藥!除了此解,她實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今夜她也未必沒有收穫,至少她知道父親還活著,沐畫魂的確如他所言,不會讓父親死去,只是他又會將父親藏於何處,好在她在蘇府的廢墟裡留下了一些標記,這些標記只有爹和師傅才識得,她把自己的一些訊息以極其隱秘的方式寫在了那些複雜的標識裡。
師傅雖雲遊在外,但是蘇府的大火必定會引起他的注意,如今她只要等著師傅來尋她,再做商議。
翌日,還在睡夢中的蘇倩兒被一盆冷水潑醒。
正值小寒,刺骨的冰冷讓身子一陣顫慄。
「起來!」樓夜祁冰冷的聲音在耳邊打響。
睜開眼,卻見他一臉的震怒,站在棺材邊上,看著自己的眼裡似有千萬的冷箭,朝自己飛來。
這個女人真的在棺材裡躺了一夜!本來她如此的順意他應該高興,可是在看到她眼裡的那抹不屑與倨傲後,他的心底卻騰起一股怒氣,她這麼做根本不是向他屈服,她這是在向自己示威,在向他挑釁!
思及此,樓夜祁好看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微微的慍火,隨即便被邪魅風~流的神情所掩蓋,
「很好,樊致夏,你真是讓本王刮目相看,既然你如此喜歡本王的禮物,那麼你就帶著它去浣衣院吧!」
「什麼?」蘇倩兒看著他,他又想如何折磨自己!
自從她知道自己借屍還魂成為樊致夏這個事實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自己的日子不會好過!
果不其然,他的招數接二兩三地就來了!
「從此刻起,你便不再是尊貴的王妃,而是下賤的女婢,給我帶著這口棺材去那裡洗衣!」
冷酷的聲音如同這寒天裡最冷的寒風,讓她原本濕透了的身子又不禁地顫抖。
蘇倩兒抬眸,如此寒冷的天氣,他居然要自己去洗衣,這個男人真的就這麼恨樊致夏嗎,為什麼!
看到她直直地看著自己,眼裡有些許的不解,沒了之前的清冷,反而多了幾分的柔情,泱泱波光中,有著令人心動的光芒,看得他心中一動,不過這種感覺隨即被一種莫名的怒意所代替,他朝蘇倩兒喊道,「還不去,要本王親自押送你去嗎!」
蘇倩兒起身,從棺材裡走了出來,沒有反駁,朝前走去。
經過他身邊時,她停了下來,側目而看,「我自己能走,不勞王爺費心,只是這口棺材。」她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倒是要勞煩王爺親自押送才是!哦,請王爺多多注意,要是不小心碰壞了,我可就沒處睡了!王爺您昨夜的要求,到時候我恐難從命!」說完,她心情極好地掩嘴一笑,全然沒有被羞辱到後的哀怨和惆悵,甩袖翩然離去。
不就是換個地方放棺材嘛,哼,我蘇倩兒到哪裡都會盡忠為你守著這口棺材,等著看你躺進這口棺材裡,入土為安的那一天!
只是一句話,一個輕鬆的神態,她便將千萬的屈辱在瞬間化解。
在聽完她的話後,樓夜祁的臉色一變,這個女人語氣狂妄,神情傲慢,根本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裡!
而且他都還沒走,這個女人卻可以走得如此輕鬆。真是豈有此理!
樓夜祁頓時怒氣橫生,轉眸看向她,眸光在觸及她的那一刻,卻有片刻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