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怎樣?」流澈瀟傻笑一聲,似乎不在意被妻子摑了一巴掌,「喝酒,醉生夢死……」
「要麼好好當你的蘭陵王,要麼出京找她,在王府自怨自艾算什麼?給誰看?她知道嗎?」顧湘語音鏗鏘,隱藏著深深的淒痛與傷心。
流澈瀟怔怔地望她,迷離的眼神清定少許。
顧湘果決道:「我已為你備好行囊,明日即可出京。」
他不可思議地望著她,從不知她竟有如此魄力。
此次出行,行程緩慢,他有很多很多的時日任他揮霍。關州郊外的一個小鎮上,他緩步街頭,忽然的,一抹熟悉的倩影躍入眼中,青絲垂覆,衫裙素樸,纖瘦而柔韌。
是她!是她!是她!
流澈瀟立即追趕上去,她卻拐過街角,瞬間消失不見,彷彿江水入海,再也尋不到她的身影。
他心慌意亂地繼續追趕,他絕對沒有看錯,真的是她!
然而,走遍小鎮的每一條街道,仍是尋不到她。
是幻影嗎?是因為相思至深才出現的幻影嗎?還是與她相似背影的人?
淒惶地站在街頭,他無語凝噎,喃喃呼喚:「情兒……情兒……」
三、人生那不相思絕
「皇后娘娘到——」
隨著稟報聲的揚起、落下,流澈瀟的心驟然提起、又突然降落,胸口激烈地跳動,一顆心似要蹦出胸腔。
側眸望去,一人跨進立政殿,深青翟衣,織金雲龍紋華貴無雙,廣袂驚風,長長裾擺從金磚上迤邐而過,皇后鳳儀端雅而莊重。九龍四鳳冠熠熠流光,雪腮嫣紅,眉宇靜然,淡笑點綴。
他的目光隨著她的行進而移動,繁複妝扮,珠玉纍纍,行進間彷彿碧濤微湧,正是母儀天下的大敬開國皇后,正是離京多有時日的端木情。
怎會如此?她怎會突然出現?她何時回京的?她過得好不好?
太多的疑問充塞心中,他呆呆地凝望著她,恨不得拉住她,問問她,看看她,向她傾訴,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然而,這是立政殿,此時正在議政,他惟有望著她,默默傾訴。
她略顯豐腴,她容顏不改,她眉目淡定,她眼神睥睨,她沒有變,卻又明顯地跟以往不一樣了。
怒斥眾臣,與淑妃針鋒相對,於家國大事上處斷果決,手段強硬,雷厲風行,可謂女中豪傑。
她不再是以往的端木情!
大皇子監國,蘭陵王、風清揚與皇后共同輔政,設法營救陛下流澈淨。
流澈瀟終於明白,她回京,是為了流澈淨,為了大敬江山。
然而,這是一次絕無僅有的良機,他必須充分把握,必須贏得美人歸,必須贏得整個天下。
留晴殿,也就是原來的披香殿,曾是她的寢殿。她一定會來的。
果然,她來了,姿影蹁躚,眉目沉靜如水。
然而,他瞧得清楚,她眸心的思念,不是他,是他的兄長,流澈淨。
他感傷地傾訴,她靜靜地聆聽,並無感動,只有疏離而冷漠的微笑。
這般艱難,這般疏遠,原來,他與她,並不只是隔了流澈淨一個人,而是橫亙著整個大海、整片天宇。
饒是如此,他也不能放棄。
「我可以幫你……你的孩子登基為帝,而我成為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攝政王,你我攜手並肩作戰,成為龍城真正的主宰,誰也無法阻擾我們,好不好?只要你一句話……」流澈瀟深切地期盼她的應允。
「從此,皇圖權柄握在你我的掌心,帝王霸業由你我開創,這個天下,你我一起分享!」
他擁她入懷,感受著來之不易的親密之感,她輕顫而些微抗拒,他灼熱異常,不放開她,默默感受她的美好。
明明知道她不會答應,明明知道她會懷疑、會查探他,他仍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只為了一線希望,只為了測出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
他知道,她不會與自己聯手,他只是玩火自焚。
因為,心空了,所以設下一個陷阱,獵物只有自己。
——
燕南大將軍被囚,流澈淨突然出現於立政殿,風起雲湧之際,萬丈光芒湧入,一切塵埃落定。
他的合謀者,淑妃凌璇,被賜一條白綾,魂歸西天。
他魂歸西天的那一日,端木情會不會來看他最後一眼?
「啊——」
隨著一聲崩潰而嘶啞的喊叫,案上所有的物件隨著浮白衣袂的拂過而掃落在地,鏗鏘之音四濺,一地狼藉。
流澈瀟頹喪地跌坐在地,靠在案腿上,舉起酒壺就灌,壺裡卻只流下來兩三滴的酒水。他使勁地倒,使勁地搖晃,接著惱怒地擲出去,白瓷裂片四散濺開,冷冷泛光。
為什麼?為什麼流澈淨會回京?為什麼變成這樣?為什麼所有的籌謀都是功虧一簣?為什麼他只能是蘭陵王?為什麼他不能贏得端木情的真心相酬?
究竟是為什麼?
輕捷的腳步聲止於門口,無需回首他也知道,來人是蘭陵王妃,顧湘。
顧湘步入屋內,靜靜地望他,只見他臉頰通紅,雙目血紅,神色淒哀,悲憤而頹廢。
良久,她淡淡地開口:「王爺還不死心嗎?」
流澈瀟看也不看她一眼,眼神清寂如死。
「這麼多年,她愛的只有陛下,她從未愛過你。」顧湘語聲平靜。
「她才情卓絕,她聰慧敏嫻,她母儀天下,她龍章鳳姿,惟有帝王才能贏得她的真心真情,才配得上她。」她眸色嚮往。
「王爺文武雙全、瀟灑磊落,然而,王爺不夠狠心,不夠狠毒,不夠冷酷,不夠無情,因此,結局早已注定,此生此世,王爺得不到她。」一字字,一句句,如細針,刺入他的指尖,痛入心口。
「帝后鶼鰈情深,王爺該辭別洛都,永駐邊陲,否則,陛下如鯁在喉。」顧湘語色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