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皇后 兩朝國後的傳奇 訣別之吻VS江山美人
    燕南大將軍微牽唇角,卻是無限的勉強與傷懷:「你已經有所選擇了麼?」

     我疑惑深深:「選擇?」

     他靠近我,深情的目光灑於我的臉上:「揚州東郊,假如你我之間沒有仇恨,假如讓你選擇,在流澈淨與我之間,你會選擇誰?」

     我平潤的笑了,坦然望他:「我不會選擇。」

     燕南大將軍眉心愈發糾結,雙眸漸漸的熱了:「為何不會選擇?」

     我的臉色沉靜如水:「沒有選擇這一說,我只忠實於自己的心。」

     燕南大將軍剛毅的臉孔切然痛開,痛心的眼眸滿是遺憾:「我只恨,我們初見的那一晚,我沒有將你帶走。」

     亭外的青石磚上灑滿濃烈的陽光,灼灼晃眼。我沁涼一笑:「人生的際遇往往如此,強求不來。將軍該隨遇而安,或許在你轉彎之處,柳暗花明也未可知,那亦是一種幸福,不是麼?」

     燕南大將軍悵然的移開目光,似是自言自語:「今生,我終究與你無緣?」

     我堅定道:「我相信緣分,將軍也相信緣分,拿得起,放得下,方是英雄本色!」

     他再次靠前,與我僅隔一步,面容上盪開輕緩的笑,卻是蒼蒼如北地秋風、悲傷入骨:「你還恨我嗎?」

     微有熱氣襲來,我頰上微熱,轉身悠然坐下,平緩道:「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生死沉浮,血腥屠戮,看得多了,一切就都看淡了,陳年往事,真的不想憶起。」

     燕南大將軍眉宇間沁出悅然之色,沉聲道:「謝謝!得你一句話,此生再無遺憾。」

     我起身行至亭沿,望向繁密的荼蘼,深深碧葉烘托出潔白的花瓣,純透雪明,宛如謫仙一般不染纖塵。我幽幽問道:「開到荼蘼花事了,將軍可聽過此話?」

     燕南大將軍走過來,站於我身旁,亦望向那潔白無暇的荼蘼:「沒聽過,此話有何深意?」

     我倩然一笑:「開到荼蘼,群芳凋謝,一切皆已了結。」

     燕南大將軍似有瞭然,溫和道:「原來如此!」

     他的嗓音裡,彷彿隱藏著深濃的悲哀與無盡的迷思。

     我轉眸看他,盈盈笑道:「我讓阿緞沏了茶,將軍要來一杯嗎?」

     燕南大將軍轉身面朝著我,眸底簇擁著潔白如雪的眷戀與不捨,目光流連於我的臉上,層層糾結:「不了,我該走了,明日啟程,雜事繁多。」

     我微微一笑,眸色清亮:「在此恭送將軍,祝將軍一路順風。」

     他眉宇如水,似是愁緒難抑,剛要說什麼,卻又生生嚥下,欲言又止的模樣令我直要笑出來。片刻,他神色癡迷,低啞的開口:「可以……與你告別一下嗎?」

     我驀然一怔,呆呆望他,隨即明白他此話深意——他要與我擁抱告別,最後的擁抱,以此了結。我故作不明,嫣然笑道:「此時不是告別麼?將軍及早回去準備吧,恕本宮不遠送。」

     燕南大將軍目光明澈,臉色鄭重而清寂。靜默無聲,亭外流光飛舞,湖上陽光流麗,澄透空淨,卻令我無端的發怵。

     我面朝著他、端端然後退,謹聲道:「將軍還有話說?」

     他臉若靜波,陡然扯住我的手臂,用力一扯,我身子不穩的被他扯進懷裡。他呵在我臉上的氣息漸熱,眸色越發暗沉,雙臂慢慢收緊……

     我極力掙扎著,氣惱的瞪著他,慍怒道:「這是行宮,放開我!」

     燕南大將軍捉住我雙手,反剪在身後,扯開雙唇、拉出一抹明澈的微笑:「噓……不要說話,閉上眼睛……」

     我憤怒的瞪著他,卻是動彈不得,只見他的眸光灼熱如沸,慢慢俯唇——我別開臉,他落了個空,無賴的笑著,不氣餒的握住我的後腦,在我眉心落下一吻,緩緩下移,眼睛,鼻子,雙唇……我驚駭的震住,一動也不敢動,怒火熾熾,緊閉雙唇,而他只是輕輕碰觸著我的唇,仿若花瓣覆住,我能感覺到,他的雙唇濕熱而顫抖。

     亭外,微風徐徐,荼蘼皎潔,似是繾綣之姿。

     掙扎無果,我竟然有些發愣,只覺無比漫長……他終於放開我,呆呆的看著我,黑眼中迷離之色漸漸冷卻。

     燕南大將軍軒一軒濃眉,唇角隱有笑意溢開:「今日一別,許是今生再無相見之日,皇后娘娘保重。」

     未及我開口,他昂然越過我,逕自離開亭子。夏初湖光明艷,扶疏花木承露,淡蕊含芳吐蘭,他的步伐輕快從容,背上舞動著明媚的光影。

     陡然,我面色一凜,驚駭的直了目光,怔怔的望著前方一抹玄灰的人影,從一株密密匝匝的碧樹轉身而出,神出鬼沒一般的降臨行宮。玄灰便袍,廣袖拂蕩,袂上織金明紋與陽光交相輝映,衣襟上章紋繁複,簡素服色絲毫不減丰神、軒昂的帝王風儀。

     方才荒唐的舉動,他都瞧見了麼?雖是他默許燕南大將軍與我告別,卻無法釋懷另一個男子擁著自己的妻子吧……

     流澈淨踏進亭子,臉上彷彿仍然浮動著璀璨的光色,卻平靜如秋波。

     我迎上去,站定於他的跟前,扭著細眉,淒楚的看著他,一滴晶瑩淚珠搖搖欲墜……

     他的眉宇攏上一抹淡淡的笑:「氣惱了?害羞了?」

     心中一驚,他果然瞧見了。他生氣麼?介懷麼?為何笑得如此詭異?

     我氣惱的瞪著他,使勁的跺腳,別開身子:「你欺負我,騙我來行宮。」

     流澈淨笑道:「他想見你,若我拒絕,人家會說,敬朝皇帝心胸不闊……」瓔珞玎玲作響,他握住束腰的胭色絲絛,用勁一扯,將我整個兒旋進他的懷裡,順勢摟住我,「別惱了,此次算我不對,好不?」

     我偎在他的肩上,細聲道:「陛下是來接我回宮的麼?」

     流澈淨勾住我的腰,攜著我前行:「急什麼?上攬風樓。」

     輕擺之間,瓔珞脆響,仿如擊晶裂玉。我婉聲笑道:「陛下今日很閒麼?」

     他忽然頓住,詭異的盯著我:「皇后今日的裝束不像皇后之儀,理當在此欣賞花事,就如尋常夫妻一樣,只有琴瑟,不談政事與家事。」

     今日一早,阿綢便去取了剛剛制好的海棠色輕綃流雲裙,裙上並無繁複紋繡,只在袖袂上以胭脂色絲線織出幾朵半開未開的海棠,舉袂之間,似有海棠清香暗暗襲來;廣袖削腰,纖長絲絛束腰,端系瓔珞,款款搖擺間,搖曳出花枝上海棠的天然嫣紅與簡約雕飾。

     不防他打橫將我抱起,我驚呼一聲,只得環住他的脖頸,含笑凝睇著他,任他將我抱上攬風樓。

     樓閣內珠簾翠玉叮然響動,茜紅紗幔輕拂搖曳,款款漾出旖旎風情。

     行至雕花門扇外的朱闌,流澈淨放我下來,自身後擁住我,俯唇在我耳際:「綃衣流雲裙,蘭蕙香縈袖,瓔珞輕聲鳴,阿漫,此生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離。」

     旁人聽來,不過是平常之言,只有我明白此話的弦外之音:他會兌現承諾,沒有後宮,只有皇后,只有我一人。我遍體柔軟,微閉雙眸:「嗯,即便是擅寵椒房之一代妖後,我甘之如飴。」

     陽光流瀉,點點璀璨的光芒輕盈飛舞,瀲灩湖光映出花色繽紛,馥郁馨芳曳出初夏濃情,縈繞於週身。

     靜默須臾,他忽然輕歎,溫沉低語:「餘生有你相伴,我願足矣!」

     我默然一歎,垂眸淡笑:「我終究會年老色衰……」

     流澈淨握住我的手,交互環在我腰間,堅毅道:「只要你在我身旁,即便是年老色衰,我甘之如飴。」

     我呵呵低笑起來,他低朗的笑聲亦不約而同的響起,仿似心有靈犀的白首夫妻。

     他脈脈溫存道:「我仍然記得葒雪樓的那支舞,可否再跳一次?」

     我望著斑斕光色之下的綿延殿閣、精緻亭台,暖暖的陽光寂靜灑落,習習清風,花瓣靜放。亮光劃過眼底,我輕笑:「那支舞,不能隨便跳的。」

     流澈淨奇異道:「哦?為何?還有不能隨便跳的舞麼?」

     我故作深沉的思慮道:「這支舞來自西域一個神秘的王族,傳說每舞一次,便會增多一綹白髮、減壽一年,陛下當真要我紅顏白髮?」

     他的手臂微緊,語聲微有遺憾:「要你減壽,我於心何忍?只是可惜了這麼好的舞……那支舞,此生難忘。」

     我心中竊笑,嗓音中含了淡淡的惋惜:「陛下生辰,臣妾都為您舞一曲,可好?」

     流澈淨越發擁緊我,沉沉道:「再說吧,我寧願你多陪我幾年。」

     我並不願以色侍人、以舞誘人,跳的多了,便不稀奇了。此後十餘年,每個生辰,我都會為他舞一曲,每一次,他都會驚艷不已,驚歎這支舞的變化無窮。

     三妃薨逝,洛都即傳開流言,言道新朝帝王煞氣太重、命數過硬,所納嬪妃無福消受寵幸與恩澤,短短一兩載即芳魂消逝。唯有皇后端木氏安然無恙,只因皇后歷經揚州十日、六王之亂,數次生死浮沉,命相金貴,命數與帝王一致無二。

     漸漸的,有關帝王的流言傳遍四海,家喻戶曉。朝臣與地方官員暗地裡皆早早的嫁了閨女,斷絕了借女兒入宮為妃而平步青雲、光耀門楣的念頭。

     神康三年六月,朝臣奏議帝王納妃采侍,帝王以君王聖德、千古清譽為由,不予准奏,且在位之年不予再提。帝王態度之強硬,令滿朝文武錯愕而驚駭。

     我心中清楚,是他故意散播的流言,斷絕朝臣的「非分之想」,亦是為了兌現承諾而為我犧牲帝王本色與青史名譽。

     每個夕陽西下,我都會站在端陽宮宮門處,翹首以望。他自輝煌的殿宇中走來,自霞光花影中緩緩踏來,披了一身的薄霧,沉穩而睥睨的向我走來……行至我跟前,溫潤而柔和的望我,執起我的手,攜著我一起步入錦繡溫馨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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