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舒意此番回京,不想與西寧懷宇多有糾纏,我安排她暫住在端陽宮後院的廂房,花木清淺,天光幽靜。許是葉思涵知會的,前兩日西寧懷宇前來端陽宮,與陸舒意深談兩個時辰。
既然陸舒意決心要走,定是西寧懷宇無法說服她留下。
陸舒意的笑靨清寂如霜:「阿漫,你無需擔心我,我已跟懷宇說清楚了。秦輕是一個好姑娘,明朗率真,或許她才是懷宇一生的伴侶。」
我心中輕歎:「秦輕確是讓人喜歡,可是姐姐,真能放下塵緣俗事嗎?」
陸舒意的裙裾臨風搖曳:「我早已放下,自我離開洛都,便已放下一切。」
一個宮娥走進來,稟報道:「娘娘,西寧夫人求見。」
我一愣,隨即恍然,看陸舒意一眼,緩緩道:「請她進來。」
秦輕走進來,舉止收斂得很是嫻靜,微垂的目光為心遠活潑的身影吸引,唇邊淡笑。她一襲天水碧綾緞長裙,身姿輕柔而颯爽,蔚然生風。她行至跟前,斂襟行禮:「秦輕拜見皇后娘娘。」
我淺笑道:「無需多禮,來人,看座。」
秦輕抬眸看向陸舒意,趕忙道:「娘娘,不必了,秦輕有些話……想與陸姐姐說,不知方便與否?」
我看向陸舒意,只見她微一頷首,淺笑明澈:「娘娘准我告退一會兒麼?」
我微笑著看她們一前一後的退下,走向後院……春夏之際,暖陽淨澈如水,當空灑照,遍地暖暖的流光,令人陶然欲醉。
「娘娘,娘娘……」一個宮娥急匆匆的跑進來,「娘娘,不好了……」
是英仁殿照顧二皇子的宮娥,我示意她說下去,她緩過氣兒,稟道:「今兒一早,二皇子高燒不退,方才淑妃娘娘過來探望二皇子,見二皇子生病,就……就大發雷霆,打罵奴婢幾個,接著淑妃娘娘要抱走二皇子,奴婢幾個和侍衛遵奉娘娘懿旨,不讓淑妃娘娘抱走二皇子……如今宮裡亂成一團,娘娘快去瞧瞧吧。」
我起身整衣,凝眉道:「稟報過陛下了麼?」
「尚未稟報陛下。」
「你先回去,本宮立即趕過去。」我目送她匆忙遠去,喚來阿綢,吩咐她仔細照看心遠,攜著阿緞趕往英仁殿。
二皇子風寒已見大好,怎會再次高燒不退?是奶娘與宮娥沒有仔細照顧?我已下達懿旨,她們為何如此不知好歹?或是,別有其他隱情?
「滾開!狗奴才!」 遠遠的,就聽見凌璇嬌聲怒喝。
「皇后娘娘懿旨,誰也不許抱走二皇子,淑妃娘娘也不行。」玉階上的侍衛冷聲道。
「放肆!這是本宮的兒子,本宮抱走自己的兒子有何不可?你再阻擾,本宮讓陛下將你處死!」凌璇硬聲威脅道。
「你這是要處死誰?」我冷冷開口,步上玉階,清涼的目光掃了一圈大殿,只見大殿上衣物凌亂,茶盞、花瓶碎了一地,碎裂的瓷片清光晃晃,青花寂寥,斗彩艷麗,浮動著刺人的光色。三四個宮娥侍立在門扇之側,瑟瑟發抖,臉上皆是紅印子與青痕。
「姐姐來得正好,」凌璇抱著襁褓、揚臉看著我,目光深湛,「這狗奴才擋本宮的道,正想通稟陛下呢!」
「陛下政事繁忙,怕是無暇理會奴才擋主子諸如此類的無稽之事。」我含笑如暖陽。
「是嗎?姐姐如此篤定?」凌璇只著淺粉素綾宮裙,外披繡工精細的白羽淡紋錦裳,後裾長曳於地,軟軟盈盈,令人越發覺得嬌憐;臉上未施瑩粉胭脂,雲鬢輕鬟簡約明麗,越發襯得容光白皙如雪、弱如花落。
我正要開口,卻見凌璇盈盈下拜,眸光微垂:「臣妾拜見陛下。」
暗自心驚,我徐徐轉身,只見一列侍衛威然站立,流澈淨立於階下,目光所及之處正是凌璇,卻是清潤至極,瞧不出喜怒;燦燦陽光籠照一身,明黃便袍散出粲然芒色,幾乎刺痛我的雙眼。
心念急轉:他趕得這麼巧,是凌璇早已差人通報的嗎?
宮娥、侍衛跪了一地。心神略定,我斂襟微福:「臣妾見過陛下。」
流澈淨轉眸望向我,朝我走來,俊眸中彷彿落入暖陽的點滴星芒、笑意暖暖,伸手扶起我:「皇后無需多禮。」
無需回眸,我亦能想像得出,凌璇此時的眼神定是憤恨交加。
流澈淨悄然握住我的右手,仿似再是平常不過,臉色蘊靜無波:「二皇子於英仁殿教養,淑妃前來探望也無不可,今兒鬧得滿城風雨,是不是閒得太清靜了?」
如此簡單的握手,亦是如此親密,心中仿有涓涓溪流潤然而過,漫起無數水花輕躍。
凌璇細細的眉梢浮起一抹哀戚:「陛下明鑒。陛下瞧瞧,今兒寶寶高燒不退,已經昏迷不醒,定是奶娘和宮女疏於伺候……陛下,臣妾一心想著寶寶,就讓臣妾親自照顧寶寶吧。不是親生的娘,畢竟……」
流澈淨瞪向眾人,不怒自威:「為何不傳御醫?你們怎麼伺候的?」
一眾宮娥嚇得發抖,求饒之聲不絕於耳。一個稍微膽大的宮娥稟報道:「奴婢該死!奴婢一大早傳了劉御醫診治二皇子,劉御醫開了方子,奴婢們熬了藥伺候二皇子服下,高燒漸退。不久,二皇子又燒了起來,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凌璇淒然淚落:「陛下,這些奴婢怎會仔細照顧寶寶……今兒高燒,定是昨晚著涼了,寶寶還這麼小,怎禁受得住一點兒風寒呢?原本由皇后娘娘照顧寶寶,臣妾也安心,可是,皇后娘娘也要照顧大皇子,難免……有所疏忽……」
此話聽來,死水亦有微瀾。表面上是怪我照拂不力,內裡卻是暗示我趁機下手陷害二皇子。我神秘莫測的看流澈淨一眼,他目光幽深,眼底仍是暖暖的……
我溫婉笑道:「淑妃是責怪本宮照顧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