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澈淨瞭然的一瞇眼睛,疏離道:「無妨,本王累了,長公主請說。」
凌璇的眸中滾過一絲憤然,轉瞬即逝,終是蘊起一抹粲然笑意:「本公主聽聞王爺傷勢大好,不日即能上朝,然而政事繁遽、不可拖延,還望王爺多多費心。今日,本公主前來王府,便攜了一種療傷聖品——雪域香蓮呈給王爺。」
我笑道:「雪域香蓮生長於西域雪山峰頂,六十年開花一次,與天山雪蓮一樣皆是『百草之王』、『藥中極品』。王爺傷勢大好,如服用雪域香蓮,不出兩日一定痊癒。」
流澈淨淡淡開口:「傳說中,雪域香蓮只有三株,幾年前,西域使臣上貢兩株,卻沒想到長公主擁有一株。」
「當年父皇賜於母后一株,母后又轉賜於我,我將這株雪域香蓮藏於宮中一處隱蔽的地方,至今完好無損。」凌璇的臉上滑過悵惘之色,驚覺流澈淨犀利的盯著自己,容光立轉,「王爺定要盡早服用,勿白費我的……一片心意。」
流澈淨的雙頰浮起一絲玩味,漠然道:「長公主一片丹心,本王領了……」
「既然領了,那就吩咐下去,仔細熬了呈上來。」我立即接口,不容流澈淨反駁,朝總管一使眼色,轉眸看著他,唇邊淺笑漸趨深了,「本宮見王爺也修養得差不多了,偷得浮生半日閒,王爺怕不是此種閒散之人,是麼?」
流澈淨手指輕觸鬢髮,欣然笑道:「也罷,長公主美意,本王收下。本王累了,先行回房歇息了,端皇后與長公主請便,送客!」
一前一後步出唐王府,凌璇故意放慢步伐,徐徐笑道:「皇嫂沒有隨從嗎?可真奇怪,皇嫂是不想讓人知道行蹤嗎?還是憂心人多口雜,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那就不得了了。」
我們並肩而行,長公主的輦駕隨侍在後,行人紛紛側目,一見這富麗堂皇的天家儀仗與光鮮的侍從服色,便知我身旁的女子乃皇家女眷。而我,一身簡便、青素服色,至多一個隨身宮娥。
我疏朗笑道:「本宮向來喜歡獨來獨往,好比長公主素喜風儀秀赫,本宮素喜輕從簡出,個人喜好而已,長公主何必在意?」
微風拂動,綾緞裙袂上牡丹花紋栩栩如生、隨風輕揚,似要迎風綻放。凌璇橫來一波秋水盈盈:「此時此刻,皇嫂一定在想,為何長公主還沒死?為何還在龍城呢?」
湛藍天際一碧如洗,輕細秋風捲起裙裾,透入絲絲沁涼。我回眸一笑:「長公主這是什麼話?本宮如何想的,莫非長公主都曉得?」
「猜也能猜出七八分,難道不是麼?」凌璇冷嗤一聲,望向渺渺天際,「當日我並非真的要離宮,我豈會離宮呢?橫豎一死,哪裡不都是一樣?我唯一沒有料到的是,皇嫂居然完好無損的穩坐宮殿,化解冰火情蔻致命的媚毒,如此看來皇嫂命不該絕,又或者皇嫂憂心我一人過於寂寞,便好心留下來陪我,是不?只是不知那個男子究竟是何人?」
「男子?」我冷嘲一笑,仿似她的言語太過無稽,「什麼男子?長公主是何意思,不妨直言。」
凌璇愕然看我,只是一晃,便鎮定道:「皇嫂無須裝了,冰火情蔻乃媚毒極品,需與男子交 合後服下解藥方能解毒,難不成皇嫂自己也不知那男子究竟何人?」
冷笑隱現,我平靜道:「哦,原來長公主為本宮準備了如此極品的毒藥,真是煞費苦心!實話說吧,阿綢阿緞身手高強,一發現本宮中毒,即以獨家秘方化解媚毒,長公主所說的解毒法子,本宮至今不知。」
顯然的,凌璇並不相信,只是酥然笑道:「唐王如若知道了,會如何?本公主覺得,以唐王的卓絕見識,該是非常清楚冰火情蔻的厲害之處。」
仿似一把無形的鐵手扇了我一個耳光,辣辣的疼,卻只能壓下那抹辣痛,疏淡道:「唐王知道與否……與他有何關係?莫非長公主以為唐王與本宮有所牽扯不清?」我譏諷一笑,「長公主太過單純了。如今的流澈淨,也就是唐王,不再是以往的唐抒陽,志在立政殿的那把金漆雕龍寶座,志在龍城的最高權柄,豈會讓兒女情長成為邁進權力巔峰的羈絆?」
我漠然一笑,心有慼慼然:「無論是唐王,還是往後的帝王,唐王都不會與本宮再有任何瓜葛。這就是男人,男人的眼中,除了權力,還是權力。」
啪啪啪三聲,清脆響亮。凌璇一直是低首聆聽、若有所思的,卻冷不防擊掌,莫不是贊同我的說辭?只聽她嫵媚笑道:「皇嫂一番話,真是醍醐灌頂啊。本公主今兒受教了,皇嫂不愧是皇嫂,面不改色,心思機敏。」
——
翌日午後,姑姑邀我前往御花園賞菊。
宮門深鎖靜悄悄,滿庭秋色向晚起,颯颯風聲掠過琉璃明瓦,飄下一縷縷的緊澀;一行飛鳥呼呼的飛過,消失於極遠處宮牆冷硬的一角。
鳳羽華蓋鮮亮,鸞錦莊重雍容,內監宮娥靜聲而立,已成風景。姑姑一身絳紅織金雲鳳吉祥宮裝,青髻疊累,赤金鳳冠峨嵯入雲,相較冷僻宮院中的姑姑,已經判若兩人,猶顯鳳儀端雅威赫。
姑姑柔和喚我:「阿漫,你開心嗎?」
純白,淺黃,深黃,粉紅,紫紅,褐紅,紫紅,五顏六色的菊花搖曳秋風,悠悠然,任人觀賞。世間花品,生來皆是任人觀賞的,可有選擇不被人觀賞的時候?我緩慢道:「開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開心,姑姑開心嗎?」
姑姑握住我的手,笑了:「我亦不知道,不過,我不會像你這樣愁眉不展的,你還年輕,不該如此心思沉重。有時候,不該想的,就不要去想,看看眼前的美景名花,享受當前的良辰丹華,也是一種福氣,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