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揚鞭,穿越揚州城的曉風晨霧。冷冷的風掠過微疼的腦額,掃過臉頰,腦中異常驚醒,心中卻是一片茫然。此次與他飲酒一宿,他的豪灑風趣,他的英睿溫柔,他的狂放不羈,他的「文韜武略」,深深烙印在心間,再也拂不去。
拂曉之際,抵達龍躍行宮。唐抒陽緊勾著我的腰肢,我亦緊抱著他的腰,彷彿糾纏一生的癡情男女。他縱身一躍,躍上牆頭,觀望四周,忽而飛掠下來,穩穩地踏在地上。
他放開我,不可思議地笑道:「小丫頭當真膽大,居然一點兒也不害怕。」
我莞爾一笑:「唐老闆身手不凡,我有什麼好害怕的?」
行宮守衛森嚴,我們一路閃躲,順利地回到玲瓏殿。推開扇門的一剎那,心中掠起一抹忐忑的情緒,隱隱的覺得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內殿門窗緊閉,昏暗無光,我轉身道:「沒事,你回去吧!」
唐抒陽輕鬆笑道:「你回身看看。」
猛然回身,但見床榻上正襟威坐的,正是神情肅穆、捻著佛珠唸唸有詞的太皇太后。暗黑的光影之中,惟見渺白的臉龐籠罩著一層寒霜,微瞇的眼睛彷彿洞悉了一切。
莫非,太皇太后在此坐了一夜?呵,既然被她當場抓獲,多說無用,但憑處置便是。我拉拉他的袍袖,不動聲色地輕聲道:「你快走,不關你的事兒!」
唐抒陽不理會我,一動不動地站在我身側。側首看去,只見他靜靜地望著太皇太后,眼中不見一絲一毫的漣漪,平靜得出人意表。我卻覺得奇異,他眼眸中的平靜彷彿——刻意壓抑著紛湧的思緒。為何他如此看著太皇太后呢?為何不趕緊離開呢?
這節骨眼兒,自是無法理會旁的。我走近前,跪在地上,垂首恭聲道:「阿漫但憑太皇太后處置。」
太皇太后發出一聲悠慢的混濁的應聲,不緊不慢地問著:「你一整宿都是和他在一起?」
我坦然道:「是,在端木府飲酒。」
太皇太后容不得一丁點兒的欺騙,坦白以對或許還能從輕責罰。
話音方落,太皇太后突然睜開眼睛,一聲斷喝憑空而下:「阿漫,你好大的膽子!貴為皇后,與一個陌生男子飲酒一宿,你——你還有沒有廉恥?假若傳出去,你置皇家顏面於何處?」
我緩緩抬首,不懼地迎上她凌厲的目光,沉靜道:「他是阿漫的朋友,也是救命恩人,並不是陌生之人。」
「你——」太皇太后臉頰抽動不止,氣得枯瘦的手指簌簌發顫。
唐抒陽往前跨出兩步,挺直肩背,沉穩道:「敢問太皇太后,難道皇家顏面便是由一個女子來維繫的嗎?」
心中一沉,他在我面前口出狂言倒也罷了,竟然在太皇太后面前大逆不道,不要命了是麼?為何為我強出頭?這不是幫倒忙嗎?心虛地看向太皇太后,只見她傲慢地轉首,只是一瞬,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目不轉睛地瞪著他,方才絲毫不放眼裡的陌生之人,此時卻讓她渾身激烈地顫抖,目光慌亂。
太皇太后虛弱地往前走出兩步,癡狂而又迷離地望著他,彷彿不相信他就在眼前似的,抖動著嗓音,不可置信道:「你是誰?你——你怎會在這裡?」
心中疑雲大起,我望向他,恰時他無辜地看向我,劍眉緊攏,一臉的迷惑不解。未容我理清疑慮,只能趕緊起身,扶住彷彿行將支撐不住的姑奶奶:「太皇太后先坐下歇息……」
太皇太后猛地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驚人,惶急地看著我,尖叫道:「阿漫,告訴我,他是誰?他到底是誰?」
唐抒陽探究著太皇太后的激烈反應,犀利地盯著她,眼神忽而一轉,似乎有所瞭然,薄削雙唇輕輕一勾,冷冷道:「草民唐抒陽。」
太皇太后失望地坐在床榻上,激動的情緒漸漸緩和,喃喃自語:「唐抒陽?他是唐抒陽?不是——不是的——」
心中大是不忍,我軟言安慰道:「姑奶奶一夜未眠,先躺下歇息。」
她彷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眼中空茫茫的一片,好像墮入一個望不到底的深淵,完全不似尋常的強硬脾性;她四肢虛弱、身軀輕軟,任憑我將其安放在我的床榻上。
安頓好太皇太后,我凝眉沉思,緩緩走到外殿;唐抒陽跟著出來,沉重道:「太皇太后時常這樣嗎?」
「從未有過!」我篤定道,仰首定定地看著他;方纔他似有所悟的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冷著臉頰,我鄭重道:「唐大哥,你到底是誰?」
唐抒陽似是一驚,眸中急速閃過一絲狡猾的光,笑道:「怎麼這麼問?我是誰,難道你不知道?」
我凜然地望著他,捕捉他臉孔上閃現的每個表情、眼眸中閃爍的每個眼神:「洛都巨富,是嗎?你身懷絕世武功,行蹤無定,每次你都是神出鬼沒地出現在我面前,難道都是巧合?你並非池中物,唐大哥,我要知道你另一個身份。」
「你如此看著我,急著瞭解我,還說我並非池中物,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吶!」唐抒陽嬉皮笑臉道,扶住我的細肩,兩隻手掌緩慢地往上移動,滑過我的脖頸,撫著我的雙頰,右手拇指溫柔地撫觸著我的唇瓣,凝定不動的目光漸漸地幽深、癡迷,將我緊緊地鎖住……
唇上溫柔的觸感四處蔓延,激得我心中的某根絲絃顫抖不止,剎那間,我淪陷於他無邊無際的蠱惑之中……
他低啞道:「我從未刻意隱瞞你什麼,在你面前,我是最真實的,以往是,現在是,往後也是。」
我口乾舌燥,生澀地開口:「可是,為何太皇太后一見你,便如此激動,甚至神志失常?」
「我也是第一次見她,我還想問你呢!」唐抒陽失聲笑道,旋而仿似眷戀地看著我:「好了,我必須走了。」
我還是想要知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