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之氣瀰漫開來,唐抒陽唇中流溢出一絲紅血,臉龐越來越冷,深淵似的黑眸無波無瀾,令我莫名害怕:「很好!倒是越發凶悍了!」
我死勁撐離他的身子,咬牙一字一頓緩緩道:「別再碰我!」
他不為所動,仍只凝定看我,眸中光色倏然異樣流轉。
我直視他,鏗鏘道:「我不是青樓女子,不是你可以任意侮辱的!唐抒陽,你給我聽清楚了,不許再欺負我、羞辱我,你要發洩,就找絳雪、找你的紅顏知己去!」
唐抒陽眉峰飛拔,笑道:「軟音錚錚,柔腸傲骨,端木情竟是一個節烈女子!真是沒想到呀!」他暗諷道,「不過,此前你似乎並非這麼節烈的,莫非你痛改前非、決意為唐容嘯天守身如玉?」
我冰冷道:「放開我!」
他猝然擁緊我,怒氣騰騰的臉孔傾覆而下,鼻尖觸著我的鼻端,雙唇輕觸我顫抖的雙唇,嗓音低沉到一種蠱惑的極致:「我就是要羞辱你,把你身上凶悍的刺兒,一根根的拔除!」
他攫住我,熱辣吮吻,廝磨索求……任是我如何掙扎,皆是被他一一化解。漸漸的,我綿軟無力,雙手徒然垂下,滿目迷亂,腦中皆是眩暈。
他拿過我的手腕,放在他的脖頸上,將我抱著更緊,彷彿要將我揉入他的體內……月白風清,鴛鴦水榭昏暗影綽,沉重的喘息起伏不定。
我恍然想起,今夜作詞之時,已然薄醉,腦中依稀是兩個人的影子,依稀是那簫笛合奏的音律,依稀是夜色之下昌江激盪的潮湧聲……
然而,唐抒陽是如何得知那詞兒是我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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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擱下青瓷茶杯,柔聲道:「阿漫,你怨怪哀家嗎?」
我舉眸望去,眸中一片冷寂。鴛鴦水榭外,玲瓏湖碧波蕩漾、澄明搖光;殘陽裡,脈脈春柳漸老,向晚孤煙起。
太皇太后暗渺一歎:「你不說,便是怨怪了。怨怪,是應該的,哀家原也不希望你能諒解哀家的苦處……」
我轉眸瞧她,平聲靜氣道:「太皇太后,起風了,還是回殿歇息吧!」
她微有一愣,旋即和藹笑道:「再坐一會兒吧!難得到玲瓏殿一回,好生讓哀家瞧瞧這裡的湖光水色。」她倏然幽幽歎了一聲,「阿漫,還記得你八歲那年嗎?你那麼小,長得玉雪玲瓏,哀家第一次瞧了就很喜歡,你還跟哀家說,你要長大了要住在玲瓏殿……」
我漠然道:「太皇太后,年幼的事,阿漫不太記得了。」
太皇太后迷惘而哀傷地看我,輕歎道:「哀家早已料到,你會怨我一輩子……罷了罷了,你就怨吧,哀家一個老婆子,也無所謂了。」
「阿漫不敢!」我神色淡淡,垂眸輕聲道,「太皇太后恕罪,阿漫心緒不佳,什麼事兒都提不起勁兒。」
太皇太后皺紋橫亙的眉間悵惘幾許,怔忪須臾,緩聲道:「我明白——罷了,哀家也乏了,該回去了。閒了到哀家那兒坐坐……」
卻見一個宮娥慌張跑過來,高聲呼喊:「太皇太后……不好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皺眉,黑白分明的蒼眸中掠過一束冷肅光色,待宮娥近前,肅然道:「慌張什麼?仔細說來!」
此宮娥乃熙春殿侍候的,只聽她臉龐通紅,聲音焦急得顫抖:「公主……公主不行了……」
太皇太后陡然起身,怒道:「什麼公主不行了?把話說清楚!」
宮娥撲通跪下,低垂了頭,身子戰慄如風中搖柳,稟報道:「公主服了『醉玉斷腸散』,此時已是彌留之際……」
太皇太后臉色驟變,身子微微一晃:「什麼?彌留之際?」
我亦是震驚——凌璇竟然因為唐容嘯天的拒婚而選擇沒入黃泉,寧可香消玉損,也要讓他羞愧、自責一輩子。我吩咐宮娥道:「你快去請御醫!」我扶住太皇太后,冷靜道,「太皇太后,阿漫扶您過去看看。」
她任憑我扶著來到熙春殿,臉色雖是緩過來了,卻又為焦慮捆住,仿似再也無法經受生離死別一般。
熙春殿宮娥跪了一地,皆是瑟瑟發抖之狀。天色瞬間暗了,明紗宮燈暖暖照拂,將內殿打得明亮如晝。凌璇躺在床榻上,面容蒼白如紙,碧清水眸猶如浮雲遮蔽皓月、發散著虛白的光,明眸如水已成枯井幽水。
太皇太后坐在床沿,握住凌璇香雪小手,老淚縱橫,語不成聲:「璇兒,你怎麼這麼傻……」
凌璇的眼睛半睜半閉,輕輕張開乾澀而白的唇瓣,語聲虛弱:「皇奶奶……璇兒不孝,不能侍奉您左右了……」
太皇太后道泣聲道:「沒事的,御醫就快來了……你要撐著點兒……」
凌璇的唇角緩緩拉出一個弧度,極淡極淡的微笑,彷彿無力維持似的:「皇奶奶,我想見……唐容哥哥最後一面,他怎麼還不來呢?」
旁邊一個宮娥道:「快了,快了,錦瑒公主已經去請了。」
心中一頓,不免猜測:剛剛稟報太皇太后,而凌萱卻早已出宮請人?這是為何?
凌璇眸心一顫,極其細微的一瞬,我卻是看得分明。太皇太后神色哀淒,嗓音悲痛:「璇兒,你要撐住,御醫就要到了……」
我平靜道:「太皇太后保重鳳體,先坐一旁歇息可好?要不先問問她們究竟是怎麼回事?公主出了這麼大事兒,她們是怎麼侍候的?」
太皇太后憤而轉首,蒼顏冷凝,鳳眸中浮動著絲絲怒氣:「說!究竟怎麼回事?給哀家說清楚!」
宮娥愈加驚駭,其中一個顫抖道來:「這幾日,公主鬱鬱寡歡,茶飯不思,今兒突然想吃了,便吩咐奴婢去準備清粥……用膳時,公主支開奴婢,就著清粥服下『醉玉斷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