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侍衛們揪住我,毫不理會我的掙扎、咒罵,強硬地將我帶往玲瓏殿……曾經慈愛的姑奶奶,對於我淒愴的懇求,無動於衷……
玲瓏殿憑水而立,殿閣亭榭精巧玲瓏,因之取名「玲瓏」。五月沁涼的夜風不知從哪裡湧進來,攜帶著潮濕的清香,迴盪在燭火搖曳的殿內,冷透了衣袍,冷徹了心骨。四周重兵把守,唯其擁有飛天遁地的本事,才有可能飛出這個雕樑畫棟的牢籠。
一夜無眠,天色初亮之時方才昏睡過去。
翌日,太皇太后傳話下來:只要我答應,即可放我出去;給我兩日思量,兩日後再不答應,端木氏滿門抄斬。
嚴令如山,誰也不敢過來探視我。已到絕境,焉有柳暗花明?即便我能逃得出去,端木氏上上下下立即因我魂歸西天,太皇太后的鐵腕手段,並不是沒有見識過。
照常用膳,卻食不知味,只為保存力氣。兩個宮娥靜靜地站立在內殿簾口,神情冷漠。和衣躺在床榻上,淚水不斷的湧出,流出眼角,滲入錦緞軟枕,瞬間冰涼,濕膩膩復又被臉頰溫熱。
姑奶奶,為何你如此殘忍?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嗎?唐容大哥,你可以救我麼?我知道,你也想救我,但是你無法拯救我的家族。
又是午夜,羅幕低垂,風搖聲動。外殿傳來陣陣急促的金鐵錚鳴之聲、侍衛喊殺之聲,我一驚,猛然探身坐起,思忖著這是救我而來、還是尋常刺客?
殿口刀擊之聲大盛,侍衛慘叫連連,激鬥愈演愈烈,兩個宮娥嚇得瑟瑟發抖。我心中猛跳,顫身走到外殿,往外一望,驀然呆住:與侍衛糾鬥在一起的,居然是唐容嘯天。
唐容嘯天轉臉看見我,邊打邊退,擋開斜刺過來的一劍,驚喜叫道:「端木小姐,我帶你出去。」
他來了……他來了……我斷然喝道:「住手!都住手!」
「端木小姐——」唐容嘯天揮動著長劍,不解地看我一眼,陡然翻轉劍身,直刺而去,瞬間刺死了一個侍衛。
我疾言厲色地吼道:「住手!唐容大哥,聽到沒有?你們也都住手!」
打鬥漸止,地上已躺倒四五個侍衛。唐容嘯天搶先奔進來,兩個侍衛跟著跑上來,意欲攔截。我站定在門口,阻攔道:「我與他只說幾句話,你們無需擔心,在殿外守著便是。」
侍衛有所猶豫,最終退下。旋而,唐容嘯天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快步走到內殿,英眸中燃燒著灼烈的火焰:「我一定要帶你走,我不會讓你嫁給那個白癡皇帝。」
唇邊挑起一抹愴然的笑意,輕輕拂開他的手,我平靜道:「唐容大哥有心了,端木情萬分感激。」
唐容嘯天一時語塞,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須臾訥訥地問道:「你答應了?」
一滴珠淚悄然滑落,滑進雙唇,澀澀的苦:「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唐容嘯天哀嚎道,手指的關節啪啪的響,清脆地迴盪在精緻而虛華的內殿。
心下萬分詫異,這事兒與他有何關係?我望著他怒氣騰騰的臉龐,安慰道:「此事與你無關,你無需自責。」
他激動地抓住我的雙肩,淒痛地看著我,充滿了憐惜與憤恨:「不,是我不好。你知道嗎?這……都是我爹的主意……」
腦中一片電光火石,一時之間,眼底浮現著姑奶奶疲倦的蒼顏、混濁的眼睛……我訥訥地問道:「你爹的主意?」
「是的,我爹和馬賊的主意。什麼『只有端木氏女子才能拯救大凌的命運』,什麼『端木氏女子天人之質,龍章鳳姿,娶之者,惟有帝王』,什麼『扭轉國勢者非端木氏莫屬』,全都是屁話,我就不信,就你一個柔弱女子,能扭轉凌朝的國勢?」唐容嘯天高聲咒罵道,轉身一拳重重地打在牆面上,完全失了平素的姿態。
心頭一震,何處吹來的暖風,我卻覺得渾身顫抖——這國勢命運,竟然荒謬地繫在一個柔弱女子的身上。簡直是無稽之談!
唐容嘯天痛苦地喊道:「我跟爹說……我要娶你,可是,我爹就是不同意。」
他用力拉住我的手臂,定定地看著我,英眸中現出紅色血絲,焦急道:「我帶你離開這裡,我們遠走高飛,現在就走……」
他急急地等待著我開口說話,目光殷切,閃現著動人的情意……我長長一歎,淚水漸漸乾涸,淒涼道:「我不能一走了之……我辦不到……」
「為——什麼?」唐容嘯天艱澀地吐出三個字,眉心擰出一道深深的痕紋,眸中湧動著深深的失望與惶惑,「你擔心你的家人,是不是?」
我呆愣地看著他,望進他深紅的眸中,那裡、映現出一個淚眼婆娑的蒼白女子……良久,我側過身子,唇邊浮起一絲苦笑:「是我負了你,唐容大哥,忘了我吧……」
唐容嘯天從背後摟住我,側臉貼緊我的臉頰,輕輕摩娑,語音是那麼哀傷:「不……不……我怎能忘呢?」
「嘯天,你幹什麼?」殿口傳來一聲震怒的吼叫,隨即走進來一個身穿深紅官袍的中年男子,體格高大,面相雍福,氣度昂然,略有北民之相。
唐容嘯天驚懼地轉首看去,目光在接觸到來人之時,唇間輕輕吐出:「爹——」
唐容一峰瞪我一眼,眼風嫌惡,既而朝兒子怒道:「還不給我回去!」
就是他!就是他將我推入萬劫不復之地!我要殺了他……指尖冰冷得顫抖,我攥緊拳頭,恨不得手中握有一把尖銳的利刃,要他血濺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