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皇后 一個朝代的覆滅 洛都花魁
    花媚兒嫣紅的臉上抹了一種陶醉的神色,娓娓道來:「揚州煙波淼淼,柳枝婀娜,記得小時候,一到煙花三月,柳色掩映,柳絮紛飛,真真兒『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恍如穿行於濛濛煙霧之中……」

     「就是煙花咯!那『慢』字如何解釋?」陸舒意支頤笑問。

     突然,樓下爆發出一陣喧叫:「花媚兒!花媚兒!花媚兒!」

     樓下如雲賓客一撥兒站立,一撥兒坐著,卻異口同聲地喚花媚兒出場,每一張臉孔都洋溢著興奮的表情。我抿唇笑道:「花媚兒這三個字,已經傳遍揚州城了。」

     花媚兒淡淡地掃了一眼樓下瘋狂叫囂的賓客,不屑道:「這些逢場作戲的男人,就是要讓他們等等。再陪姐姐說說話兒。」

     「去吧,好些時候沒聽你彈唱了,想著呢!」陸舒意柔柔一笑,善意地勸道。

     我好奇道:「待會兒唱曲兒嗎?唱什麼?」

     花媚兒神秘一笑:「待會兒就知道咯!先去了,等我回來!」

     我們目送著花媚兒身姿高雅地款步而行……倏然,燈火熄滅,整個大堂暗沉一片,惟有人影重重。眾多賓客罵聲一片,叫囂不止。霎時,全場寂靜,鴉雀無聲,只見大堂正中的樓梯上,兩盞大紅燈籠護送著一個白色人影緩緩步下階梯,登上圓形高台。流紅的火光輝射在她光可鑒人的臉上,冰冷的臉龐慢慢浮現出一抹清淡的笑意,笑影嫣然。

     驚叫聲霍然響起——

     「太漂亮了!」

     「揚州難得一見的絕色啊!」

     「江南一二十年間再無此等冷艷之色!」

     「洛都花魁,果然不同凡響!」

     「十多年前,二十四橋的花飄飄也不及花媚兒的艷光四射。」

     「對,江葭也不及花媚兒的妍姿媚態。」

     叫好聲、驚歎聲此起彼伏。心口一陣咯登,娘親……

     我找過大哥,大哥告訴我,二十年前,大哥的母親因病過世,爹爹與原配夫人雖不恩愛,但也相敬如賓。過了一年,江南兩大巨富一同看上二十四橋瘦馬江葭,各不相讓,多次發生流血衝突,聲稱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爹爹眼見此事發生在揚州,假如再鬧下去,勢必不可收拾。於是秘密接來娘親,問她意願。娘親泣言,寧願長伴青燈古佛。

     爹爹深為感動,宴請兩家巨富,恩威並施,終令他們罷手。半年後,娘親嫁與爹爹,為續絃夫人。然而,此等均是秘密之事,外人並不知曉,只道江葭遠走他鄉,遁入空門。

     陸舒意握住我擱在桌上的手,黑暗中朝我溫柔一笑,似是安慰。其實,我早已不怪花媚兒,也早已釋懷,娘親是何出身,又有何關係?在我心中,娘親比任何望族女子都要高貴。

     我們所在的包雅間置極好,正對著圓形高台,四周皆暗,惟有高台兩側燈籠漫紅。

     花媚兒端坐在圓凳上,手上一把琵琶,眸色寧和,信手拂去,清瑟之音流洩而出,白玉指下輕佻,清韻疊出,漠漠流淌於暗寂廳堂之中。

     兩縷流水般絲絃之音從四面八方裊裊而起,婉轉悠揚,與琵琶之音逐引迂迴……原來是二樓東西兩側各置一架古琴,伴奏而響,使之整個大堂樂音繚繞,猶如空谷激盪。

     歌聲清麗而響: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樓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闌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悠揚琴韻拖曳綿長,恍如芳菲四月天,春光爛漫;而這明媚時光只是夢裡水鄉、鏡中幻影而已,掀開那風光的表層,竟是秋雨橫斜的幽暗黃昏,天地晦暗,孤澀滿懷。

     「一介女流,竟有如此胸襟與見地,令人敬佩吶!」

     「嘉元帝自焚清寧宮,凌朝翻覆,唐容一峰倉惶逃奔江南,與馬賊、總兵暗中勾結,擁立白癡太子,意欲效仿南宋偏安江南,哼!白癡太子焉能擔當攝國重任,簡直荒謬!」

     「太子無能,就該選賢任能,唐容氏與馬賊為求一己私慾,隻手遮天,枉顧朝政,必定遺臭萬年!」

     花媚兒面容冷漠,指下陡然用力,琵琶之音順勢高揚,激起一串尖銳之音,彷彿金鐵般肅殺,生硬地震碎那纏綿靡麗的琴音,迫得琴音漸至低回,嗚咽不止。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捨,怕應羞見,劉郎才氣。

     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1

     花媚兒蒼啞的歌聲,與琵琶之音絲絲入扣,清曠如寒野孤舟、白骨橫陳,蒼茫似煙波浩渺、風雨飄搖,激昂若將軍狂嘯、馳騁沙場……餘音嗚咽,道不盡胸懷蒼生之惆悵,訴不完憂患天下之苦悶。

     掌聲擂動,震徹堂內堂外。花媚兒盈盈施禮,款步而上,朝我們的雅間走來。大堂再次敞亮,賓客復又喧囂、喝酒、吆喝、閒聊。

     「花媚兒!過來陪我喝三杯。」

     階梯轉角處的一個包廂前,一個華服公子張開雙臂攔住花媚兒,姿態輕浮。

     花媚兒施了一禮,垂下眸子,謙恭而又不卑不亢:「公子抬愛,花媚兒只是賣藝,恕不作陪。」

     包廂中走出兩個高大漢子,站在花媚兒身後,一副打手的打扮,表情兇惡。

     華服公子扼住她的下頜,邪惡地抬起她的臉龐,堅硬道:「本少爺看上你,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你不陪也得陪!」

     花媚兒眸光淡定,微微仰臉,絲毫不懼,堅定道:「公子自重!」

     華服公子氣急敗壞地甩手,憤怒道:「你當真不陪?你可知我是誰?」

     「喲,馬大人的公子,揚州城誰人不知呀!」絳雪快步走過來,語聲輕俏,滿臉堆笑,嬌紅色廣袖輕輕一拂,嬌媚道,「馬公子,今兒是酒樓開張的第一日,多謝捧場!來來來,絳雪斗膽,陪馬公子喝上五杯,這一桌酒席呢,我請了,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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