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二沉默片刻,再度開口時已經有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北川秀,她若有個閃失,我會殺了你,再去領罪。」語罷,跨馬揚鞭。
其實,傅世恩是知道赤焰馬暴烈性情的,但她當時被憤怒沖昏了頭,哪裡還記得這些,直到騎馬狂奔後,才發現不對勁。
電閃雷鳴,更加激發了赤焰馬埋藏於骨中的野性,馬兒完全不理會她的控制,在天地間肆意狂奔,毫無目的地橫衝直撞。
傅世恩雖懂武功,畢竟功力尚淺,畢竟是女子,很快就體力不支。北川秀果然沒說錯,這馬瘋起來能要人命,傅世恩無力地伏在馬背上,緊緊摟著馬頸,索性什麼都不管,自生自滅。
也不知在雨中奔馳了多久,赤焰馬一聲長嘶,高高躍起前蹄,傅世恩整個身子被猛力甩了出去,當她意識過來發生什麼時,人已經凌空於深淵之上。
這畜生!
傅世恩心中咒罵,它自己停下來了,卻把她丟在這鳥不拉屎的深谷之中,跟它那主子一樣狠心。
她這一生活得沒趣,死的沒趣,一切都是沒趣沒趣,忿忿閉上眼,她認命地等著粉身碎骨那一刻的到來。
然而,她並沒有墜落,身體突然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她能感覺到那人施展著絕頂的輕功,把她帶離深淵,平安放在平地之上。
這個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她以前無數次嘲笑過他,嫌棄他總是把自己弄得比女人還香,她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味道能帶給她如此穩妥熟悉的安全感。
傅世恩沒有睜眼,卻先微微笑了,「南山?」
男人呼吸沉重,用力把她擁進懷中,像是揉進自己的骨血,開口說話時,聲音已經暗啞的不成樣子,「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傅世恩睜開眼,手環上他精瘦的背,輕輕撫摸,類似於安慰,「如果,我就那樣掉下去了,你怎麼辦?」
葉兒身子一僵,悶聲說:「還能怎麼樣,再換個主子服侍唄!」
如果你掉下去,我會毫無猶豫跟著跳下去。
這是一個賭注,只是,你信嗎?
傅世恩勾唇,嘴角的梨渦愈發深。
離二人不遠處,一黑衣男人牽著一匹馬,孤立於雨中,他的身影穩健堅實,又帶著異乎尋常的孤寂。
傅世恩騰空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幾乎戛然而止,本能的,他想要飛身去救她,可是一個身影更快更凌厲地從他身邊掠過。
葉二,果然對傅世恩的感情不同尋常……
看到傅世恩平安無事,北川秀的心也放了下來。
然而,看到她窩在葉二懷中微笑,他的心又莫名地揪了起來。
他從來不知道,她靜靜微笑時,也可以如春雨映梨花般清新。
或許,他真的不夠瞭解她;或許,他曾經錯過她許多美麗的風景;或許,若立夏不曾出現他會試著去喜歡她的……只是這些,如今都不再重要。
傅世恩似是得到某種感應,直直看向他,兩個人的目光交織糾纏,彷彿尋了千年萬年,透過茫茫人海找到彼此。
傅世恩推開葉二,踉蹌著起身,牽起赤焰馬朝北川秀走來。
北川秀心跳的節拍有短暫紊亂,第一次,他這樣緊張面對她。
傅世恩在他面前站定,笑的蒼白,「抱歉,讓你的寶馬受驚了。以後,我再不會給你添一絲困擾。」
他抿唇,漆黑的瞳如墨,無半點情緒,似有寒意從心中某個角落瀰漫。
他竭力克制那些不受控制不明緣由的煩躁,在心中快意地告訴自己,很好,她終於不再對他糾纏不清了,從今以後,他不會再管她任何爛事。
從她手中不甚友善地牽過韁繩,北川秀沒說一句話,默默轉身,消失在逐漸變小的雨幕中。
傅世恩怔怔看著空空的手心,自嘲地笑笑,口中小聲嘟囔:「切!神氣什麼啊!」
葉兒走到她身邊,握住她一直凝視的那隻手,「我們也回去吧。」
「嗯。」
也許今後,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死皮賴臉纏著他,不能再講笑話做糗事只為他一個微笑,甚至,她連見他的次數都將少得可憐,可是,她依舊可以為他做三件事——
我愛你。
愛你。
你。
※※※
宴會散了後,墨非是和立夏一起離開的。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回房後,立夏就躺下睡了,說是睡,不過是面朝牆躺著,並沒有真正睡著。
墨非站在床邊,看著她的背影,眼裡閃過一絲慍怒,本想就那樣不理她的,終是忍不住,出聲問道:「怎麼不說話?」
立夏沉默,沒有出聲。
墨非上前拉起她,逼她面對他,「今天不把話說清楚,誰都別想睡,你到底在彆扭些什麼?」
立夏攏攏凌亂的發,一臉倦怠,「你真的很無聊,這樣戲耍別人很有意思,是嗎?」
墨非冷笑一聲,「我戲耍誰了?我不過是要成全他們,人家二人都沒說什麼呢,怎麼你就這麼大的怨氣?」
「你怎麼知道人家沒有不滿?你怎麼知道北川秀喜不喜歡傅世恩?」
墨非盯著她,緩緩道:「他若不喜歡傅世恩,會喜歡誰呢?」
立夏噤聲,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墨非扳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他的眼,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問:「你來告訴我,他喜歡誰呢?」
立夏驚慌搖頭,「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都知道,你知道他喜歡你,所以不會接受傅世恩,而且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你還是對他念念不忘,對不對?」
立夏顫了顫唇,最終沒有辯解。
她的確是對一個人念念不忘,只是那個人不是北川秀,而是北川清明。
但不論是誰,性質都是一樣,她又何必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