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我剛到鄴城時，不肯吃藥自暴自棄你會發那麼大的火。」
清明微微一笑，「那個時候從你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我小時候也是厭煩吃藥，後來是哥哥把我罵醒的，他告訴我人不能只為自己活著，也要為你所在乎的人活著。小夏，你也要好好活著，因為這世上有在乎你的人，這就是我為什麼一次又一次救你的原因。」
輕輕的音調，淹沒在安靜的空氣中。
而後，便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立夏覺得莫名地難受，莫名地苦澀。
在洛山時，他只是單純地要救她的命，而她卻對他抱著不可告人的齷齪想法，相比較於他的單純透明，她顯得那麼陰暗卑鄙。
「清明，在洛山的時候，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紀九。」她輕聲說。
清明摸摸她的頭，柔聲說：「你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錯。若重來一次，在那種狀況下我還是會答應你。至於紀九，就算沒有你，我跟她也是不可能的。」
立夏疑惑地看著他，「為什麼？我看得出，你們是互相喜歡的。」
清明落寞地垂下眼簾，「就是因為很喜歡，才不能跟她在一起，我的病情隨時都可能惡化，我不想讓她承受失去我的痛苦。如果她一直不曾得到我，失去時就不會那麼痛苦。」
「你何必這麼悲觀呢？只要有萱芝草在，你就不會有事的。」
「即使是萱芝草，也不是一直都有用的。時間一長，它的作用就越來越弱，到最後恐怕服用多少萱芝草都沒有用了。」
「那就真的一點方法都沒有了嗎？你在這藏書閣裡也找不出醫治寒毒的方法嗎？」
「有倒是有，但幾乎等同於沒有。」
「怎麼說？」
「前些年一位神醫說，我的寒毒若要醫治，須得換血，並且有內力修為極為深厚之人源源不斷輸送內力才可。」清明頓了一下，苦笑道：「且不說內力修為極高的人有多麼難找，單是跟我換血的人會患上寒毒這一點我就不能接受。」
「如果那個人是心甘情願為你換血呢？」立夏脫口問道。
比如說她，她就願意為他換血啊！
「用別人的性命換自己的性命，我做不到。況且，這個世上根本沒有能為我換血的人。」
「為什麼？」
「換血之人必須是至親。」
「我知道了，你是為將軍著想，不想他因為你犧牲。」
「這是一方面原因，還有一個原因……」他低眉斂目，面上倏忽而過一抹悲涼，「你知道嗎？我不是北川家的孩子，我只是哥哥從外面帶回來的孤兒。
立夏怔愣，驚訝的說不出一個字。
「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我和哥哥沒有血緣關係，關係還可以那麼好吧？」
立夏點點頭，道：「到現在我還是不敢相信，在我看來，你和將軍比很多親兄弟都要親。」
「小時候，家裡人並不喜歡我，只有哥哥一心一意對我好，我剛剛被查出身帶寒毒時，家裡人試圖把我丟棄，是哥哥把我找回來，進宮跪在紫宸殿外整整三天三夜，從皇上那裡求來千金難買的萱芝草。他對我是真的好，這就是為什麼他在我心裡比誰都重要的原因。」
她以為他是庶出才會不受寵，才會那麼依賴北川秀，原來，只因他是身世淒涼的孤兒，只有北川秀一個人肯對他好。
清明……清明……
他到底受過多少苦，立夏一陣心酸。
「小夏，你不要覺得我可憐，我覺得自己很幸福，有哥哥和阿九陪在我身邊，還有你這個好朋友默默關心我，我很滿足了。」
立夏的心被揪作一團，好朋友，她只是個朋友。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似錦緞一般鋪了一地，清明站起身，看著她淺淺一笑：「走吧，小姑娘，我帶著你跟常公公打聲招呼，以後你就不必爬樹進來了。」
立夏莞爾一笑，起身跟在他身後下樓。
頭髮花白的常公公看到清明身後跟著一名小宮女，這宮女正是不久前想用幾個銅板賄賂他的女子，愣了半晌：「寧太醫，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常公公，以後她再來看書，您多擔待點。」清明語氣和善地說，從荷包裡掏出一兜碎銀，塞到他手裡，「這些是孝敬您的。」
常公公掂量一下銀子的份量，滿意地點點頭：「嗯，好吧，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同意的……只是有一點，姑娘要記住，不要去四樓看書。」
「為什麼？」立夏疑惑道。
「再問就不要來看書了！」常公公吹鬍子瞪眼。
清明忙打圓場：「常公公，我們不問就是了，我們這就告辭。」說完，立馬拖著立夏離開了。
「清明，為什麼不能去四樓啊，好奇怪！」立夏的好奇心被勾起，一心想知道緣由。
「我也不知道，這座藏書樓的歷史也有百年了，四樓一直都是封閉著的。後來宮裡又在別處建了新的藏書閣，這裡由於位置偏僻，藏書較少，漸漸少有人來。不能去四樓是個約定成俗的規矩，常公公說什麼你都依照做好了。」
「這宮裡的破規矩還真多，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立夏抱怨道。
「皇宮裡總是有不能為人知的秘密，知道越多越危險，你只需要當個簡單快樂的浣衣女便好，不要試圖探尋不該知道的東西，知道嗎？」清明正色道。
「好啦好啦，我記住了，你再說教我頭都要大了。」立夏一蹦一跳跑開，衝他揮揮手，「我得回去幹活了，等下嬤嬤又要打我了，下次見面你給我帶點療傷的芙蓉膏，以備不時之需。」
清明點點頭，淺笑著看她一點點跑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