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清明整天一言不發,除了睡覺吃飯就是擺弄藥罐,整個人無精打采,心思沉重,見誰都是愛理不理,紀九越發著急。
一日,紀九把煎好的藥送到他的房間,看到他忙碌的樣子,道:「藥好了,趁熱喝了吧。」
「放那兒吧。」他淡淡說。
「清明,你最近是怎麼了?」終於按捺不住,紀九問道。
「沒怎麼啊。」他依舊輕描淡寫,根本不打算多說什麼。
紀九對他敷衍了事的態度極為不悅,語氣不免加重道:「你這還叫沒怎麼?整天冷著臉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清明微蹙眉心,「我只是最近比較累,不想說話不可以嗎?」
「不可以,你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你去了一趟洛山回來就完全不一樣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跟立夏有關?早知道我就應該跟去——」
「你有完沒完?!」清明霍得起身,打斷她,「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一天到晚纏人很煩,我去洛山就是圖個清靜,你還要跟著,難道我一直都要活在你的監控下?你是我什麼人,有資格這樣管我?是不是我所有的事情都要向你匯報你才滿意啊!」
「清明……」從來沒有看到他發這樣大的火,紀九怔忡,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紀九,你不要總是猜忌立夏了,好不好?我就是喜歡她又怎樣?她溫柔善良善解人意就是招人喜歡?你若是有什麼不滿就衝著我來!你要是也想招人喜歡就先讓自己的性子變得討喜!」
許是意識到自己反常的態度,看著紀九受傷的表情,清明心底愈發煩躁:「阿九,你出去吧,我累了。」
紀九斂下眉目,轉身離開。
心,如墮入冰窟,從裡到外都充斥著寒意。
小時候,她就是一個站在人群之外沉默寡言的女孩,她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討人喜歡,一直以來,她都是看著別的同齡的孩子嬉戲打鬧,從來無人關注,亦不被邀請。
進宮之後,她成為九常侍的一員,本以為會繼續平淡無奇地生活下去,也不期待有什麼驚喜出現在生命中,卻意外得到了八個哥哥的關心照料,尤其是葉二哥哥般的細心呵護,她才知道自己也是有人疼有人喜愛的。
然而,這些並沒有使她真正快樂起來,直到宴會上遇到那個叫清明的少年,她的人生便如同一幅色彩斑斕的畫鋪展開來。
也正是這個人,讓她一次又一次體會到被忽視的滋味,讓她重新體會到自卑和低微是什麼感覺。
多情自傷己,他總是有辦法,傷她至深。
紀九離開後,清明臉上浮現深深的愧疚,方才吼完他就後悔了,他不該這種態度對她的。
她看似剛毅強悍,內心卻脆弱的很,如果她在意的人對她好,她會加倍地回報那個人,可一旦那個人傷到她,她便躲回自己的殼中,再難打開她的心扉。
可是,現在的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解釋這些天他的反常。
如果她知道自己跟立夏的事情,她一定會承受不住,而他也很可能永遠失去她。
他不願失去她,只好這樣辛苦隱瞞著。
阿九,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可以回到從前那樣。清明在心裡暗道。
※※※
回到皇宮,立夏立刻收拾包袱,趕往浣衣房。
對她來說,越快離開長宴殿這個是非之地越好。
浣衣房在朱雀宮最為偏僻的一角,除了送洗衣物的宮女,鮮少有人踏至,院子的大門之上掛著一個斑駁的牌匾,寫著浣衣房三個大字。
往裡看去,可以看到幾十名身著宮婢衣服的女子,正在各自的木盆前低頭搓衣,每個木盆裡的衣服都堆放成高高的小山。
由於常年浣衣,院子裡的地面和牆面長出青色的苔蘚,連空氣都透著一股潮濕。
立夏剛進浣衣房的大門,一個小人就跑來撲了滿懷,「小夏姐姐,我們終於又能在一起了,真好。」
她知道雪理肯定從寧七那裡聽了消息,早早地在這裡等著,開心地揉揉她的腦袋,「是啊,我也很高興呢。」
這時,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走過來,面相凶煞地看著立夏:「你就是新來的立夏?」
「是。」
「房間已經分配好,鍾雪理你帶她去房間,看完馬上出來幹活,浣衣房不養廢人。」冷冷說完,又扭動著肥胖的身軀走開了。
立夏指指她的背影,小聲問:「她是誰啊?」
「她是蘇珊嬤嬤,這裡的掌司。」
「看起來好凶的樣子。」
「是呢,喜歡拿棍棒伺候偷懶的人,雖然她很凶悍,其實人很好的,你不用怕她。」
「嗯。」
「我帶你去看房間吧,聽說你要來,我特地跟蘇珊嬤嬤要求和你一間,嬤嬤好不容易才答應了的。」
「好的。」
雪理帶她來到住的地方,換好服裝,把浣衣房附近逛了個遍。
立夏對這裡極滿意,冷清歸冷清,卻也自在,不像別處條條框框,規矩一堆。
更重要的是,在這裡不用見到那個暴君,還可以天天跟可愛的雪理在一起,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現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安之若素。
浣衣房裡都是宮裡最下層的女子,而女奴又是這下層中的下層,她和雪理便是最受歧視最受壓迫的一類人。
浣衣房的工作單調而繁重,浣衣女們是很難有機會走出浣衣房的。平時的樂趣也就是和其他宮女談論宮裡的大小事,諸如哪個女子受寵了,皇上又賞賜給誰什麼東西了之類的。
時間長了,立夏難免覺得心浮氣燥,寧願到外面溜躂,也不願在浣衣房聽那些無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