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有些羨慕那個女子，也有些嫉妒那個女子。
她跟他不會再有那樣刻骨銘心的故事，也不會有那麼美好的回憶。她能做的就是站在他的生活邊緣，看著他牽起那個女子的手靜靜走過她的面前，留下一地的碎片。
她靜靜地看著他靜靜地回憶著，眼睛裡滿是幸福的溫柔。這樣的幸福也許是她這一輩子都不能給的。
他靜靜訴說的神情在她眼睛裡慢慢變得沉重，然後她輕輕閉上了眼睛，心裡慢慢鬆開，身子也跟著鬆開。
還是不要吧！
她對自己說。
曲南正靜靜說著，許久，他看見艾敏已經靜靜閉上了眼睛睡著了。
她臉上有些淡淡的憂傷。
他沒有叫醒她，只是靜靜抽開手臂，靜靜給她拉上被子，靜靜起床。
曾經有個人告訴艾敏，人要像駿馬一樣不斷奔跑著，那樣才能不斷前進。所以她一直牢牢記著奔跑記著前進。
也曾經有人告訴她，人要像是駿馬一樣不斷奔跑著，哪怕遇到困難也要勇敢跨過去，因為只有跨過去才能自由奔跑。
所以，以前每每遇到令她難過的事情時她也從不氣餒從不低迷，她總是認認真真地努力改變著不快樂的事情，總是開開心心地去過每一天。因為她知道，難過傷心永遠無濟於事。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她沒有開心起來，心裡總覺得悶悶的。她努力了很久，到處溜躂，和豪紫絮到處去逛去玩，但是都無濟於事。每每停下來之後，她心裡就覺得自己心裡堵著什麼。
這個夏天，曲北進了軍隊。
曲北告訴艾敏時，艾敏有些難過以後沒有人再陪自己玩了。曲北只是靜靜看著她眼睛裡的寂寞，然後沉聲告訴她他住在家裡。猶是如此，艾敏還是覺得難過。
家裡上上下下都被艾敏摸了個透，再沒什麼好玩的了。京城裡也沒什麼好玩的，都逛得差不多了。艾敏就只好三天兩頭往豪紫絮那裡去玩。
直到有一天晚上，艾敏坐在桌前無聊地看著燈心，曲南洗完澡進來，看見她望著燈芯發呆，便說：「你要是覺得家裡呆著無聊，就出去走走好了。」
艾敏搖搖頭，依舊看著燈光傻傻發呆。
曲南見她不說話，想了一下，轉過身去沉聲說：「不如我讓葉子來陪你？」
艾敏心裡一動，回頭看他。
曲南隨即覺得有些不舒服起來，立刻說道：「算了，當我沒說。」
艾敏看著他的背影，許久不說話。
待躺到床上，曲南睡到她身邊來。
好黑。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就開始討厭夜晚了。
躺在曲南身邊，她總是有一種身邊沒有人躺著似的感覺。每個夜晚她都覺得這樣很糟糕，感覺很不舒服。她總覺得這個男子的心不是自己的，躺在自己身邊也是冷冷冰冰的，有些虛偽和討厭。
那天晚上，她終於忍不住了，低聲對他說：「你可不可以把那位葉家小姐趕快娶進門來啊？」
曲南微微一怔，隨即在黑暗中笑著問：「難不成你還想找個人陪著你？」
她沒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問：「最近好像都覺得你心情不是很好。怎麼了？」
「沒有啊。曲北不在，沒有人陪我玩。」她淡淡地說。
曲南心裡一緊，許久才說道：「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講。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她想了一下，坐起來倚著枕靠，低聲說：「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情？」
曲南一愣，也坐起來，問：「什麼事情這麼慎重？」
她想了許久，最後還是說：「我想我姐姐了。」
曲南沉默片刻，說道：「這個……我幫不了你。要進宮裡，必須有陛下允許。」
她聽著，許久又問：「我可不可再求你一件事情？」
曲南微微一笑，問：「什麼事情？你今晚怎麼了？」
她沉默了許久，然後低聲說道：「以後……我可不可以和琪琪格睡？」
黑暗中曲南許久沒有答話。
她的聲音傳來，中間夾著一些淡淡的憂傷，「那個……其實我們沒有必要一直睡在一起。嗯……把那位姐姐娶進門來好不好？我不介意。」
「為什麼？」
她想了許久，黑暗中縮起腿，抱著自己雙腿，把頭放在腿上，然後低聲說：「其實我從來到瀚海以後，每晚很久都睡不好，所以每天早上都要很久才起得來。小時候我最喜歡跟我爹爹睡，因為他會一直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每當晚上的時候我就特別高興。後來漸漸大了，我就很喜歡跟姐姐睡覺。我最喜歡挽著她的手臂睡覺，總覺得她會牢牢地拉著我的手不放開，每每晚上就覺得很安心。後來姐姐就去打仗了，很多時候都不在家裡，很多時候我都一個人睡覺，可是怎麼睡都睡不著覺。」
「後來我只好跟琪琪格一起睡。我和琪琪格是一起長大的，她家裡人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她一直跟著我。可是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和琪琪格睡，感覺像是有人在身邊守著自己。」
「有時候我很喜歡到外面去睡覺，半夜的時候趁琪琪格睡著了，就一個人跑出帳篷去。因為侍衛們都知道我的脾氣，所以他們都不敢說什麼。所以我就偷偷跑出去，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一個人躺在草原上，看著漫天的星星，看著高高的皎潔的月亮，總覺得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似的，總覺得自己忘了很多很多東西，總覺得自己和大家是不一樣的，總覺得自己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有時候我還會拉著紫風一起跑出去，一起坐在天邊，看太陽遠遠地從世界的另一邊升起來，紅霞漫天，然後對著天空大喊著：北疆，我在這裡！我來啦！然後才牽著紫風慢慢地走回去。」
「那個時候我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孩子，因為我看見了北疆最最美麗的風景。」
「這……和與我睡在一起有什麼關係麼？」他靜靜地問。
「哦，好像真的沒有……和你睡在一起……總覺得……很孤單……這種孤單和獨自躺在大草原上是不一樣的，就像……就像……就像是站在大街上看著很多人快樂地從你面前走過，可是大家都好像不理你把你忘了似的——我不是說你把我忘了，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我說不出那種感覺，對不起……」
她沉默了。
他也沉默。
很久很久之後，他低說：「好吧。我答應你。」
她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然後輕輕地躺下去，背對著他。
他靜靜在她身後躺下來。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也有些孤單。孤單得讓他有些難受起來，孤單得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然後他靜靜告訴自己：葉子，我不會讓你再等了。
就在第二天晚上，曲南沒有回家。也是從那天晚上開始，她很少再見到曲南回家。因為曲南原本早上很早就起床出門去校場，晚上很晚再回到家裡。因為每每曲南回到家裡時，艾敏已經和琪琪格躺在床上說著悄悄話或者已經睡著了；曲南早起時而艾敏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