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敏回過頭去,卻見是離王,正要行禮,離王揮揮手,微笑著望向那邊的那群人,一邊說道:「有時候你需要走近一點,那樣才能看清楚對方的臉,認清對方是誰。遠遠的觀望,他就永遠是風景;只有走過去融進其中,才能真正感受得到畫中之意。」
艾敏也靜靜地望向那群人,半響說道:「可是,一旦走進去,很少人能走出來。就像對面的姑娘一樣,很迷失。」
離王回過頭靜靜地看著艾敏,許久,他說道:「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冒險的遊戲。假如一味排斥拒絕,一味逃開冒險,那麼,你永遠拿不到最好的獎品。何況,遊戲並不一定是為了獎品,而是為了開心,為了高興,為了遊戲的過程。這個道理,你應該最懂才是。」
艾敏心裡有些異樣,看著那位五十多的老人,似乎在看一絲亮光。
老人靜靜地看著艾敏,然後笑著說:「小姑娘會下圍棋麼?」
艾敏一下子苦了臉:「艾敏不會唉!」隨即又笑瞇瞇地說:「要是王爺願意教艾敏,艾敏一定好好學習!」
老人呵呵一笑,點點頭說:「行。」向後面的侍衛說道:「去搬張小桌子到外面的小花園裡去,備上好的茶和棋。」
「是。」侍從隨即辦事去了。
艾敏伸手挽著老人的手臂笑瞇瞇地說道:「王爺的棋藝很好是不是?什麼時候學下棋的?」
「很久了!好像是十歲吧……也許是十一歲。」
「王爺的棋藝是哪位前輩教的呢?」
「是我父皇。那個時候我與先帝都一起學棋藝,先帝就是當今陛下的父皇……」離王靜靜地講著他的父親教他下棋,那讓艾敏想起了遠在北疆的父王,想起了那位嬌慣自己的阿斯爾大叔,想起了哥哥……
恍惚間她覺得這位老人好親切啊!
這個夏天,只有這一天艾敏最最快樂!
離開離王府時天已經快黑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艾敏是離王親自陪著出門的。若陽公主狠狠地瞪著艾敏,搞不懂父王怎麼就會送她出門。
曲南看著艾敏,也不知道這個女孩子究竟有什麼地方吸引人,居然能讓鮮少送迎客人、鮮少透露喜好的老王爺親自送出門來,並且笑瞇瞇地跟她說了許多話,然後跟曲南千叮萬囑地要他以後多帶她到王府來,並且還說假如她想來王府,就可以直接進離王府來,或者叫人帶信到離王府,離王府派人去接,其待遇之好令人咋舌。
艾敏自然高興極了,臨走之時還抱了抱老王爺,覺得老王爺就像阿斯爾叔叔一樣可愛。
上了馬車之後的艾敏忍不住拉開窗簾又向遠遠目送自己的老王爺用力搖搖手,覺得好不捨得離開,心裡想著:要是嫁到離王府就好了,哪怕是嫁給那個那個若都做妾她也是願意的:那位老人讓她第一次有家的感覺!
遠遠的觀望,他就永遠是風景;只有走過去融進其中,才能真正感受得到畫中之意。
遊戲並不一定是為了獎品,而是為了開心,為了高興,為了遊戲的過程。
她潛意識裡似乎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回到曲家時已經是深夜了。下人說三皇子早已經回宮去了,聽說對那紫風很感興趣,還說改天還要來玩。
艾敏和曲南回到房間立刻著人準備熱水沐浴。之後已經是深夜了,便各自入眠。
艾敏早上很早就醒來了。看著旁邊躺著的曲南,想著這個男子居然會是自己的丈夫,總覺得很不舒服,總覺得這個男子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樣可以保護自己。
以前她一直覺得娶自己的那個男人一定要強大,要英俊,要呵護自己,要像哥哥和爹爹、像姐姐和阿斯爾大叔一樣,可以保護自己寵著自己;可是很明顯,這個男人是做不到的。他長得又瘦又高,一點也不英俊,看起來也不強壯;他有自己喜歡的女人,但那個女人卻不是自己;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甚至以後會長年在外打仗而不能經常在身邊哄著自己陪著自己。她一直覺得這樣一個男人,自己是絕對要排除在外的。
可是,真的就拒絕著進入他的生活,那樣好嗎?離王說得對:「遠遠的觀望,他就永遠是風景;只有走過去融進其中,才能真正感受得到畫中之意。」無論最後是否會得到獎品,她都必須爭取一下他,哪怕到了最後他還是喜歡那個女子。
遊戲並不一定是為了獎品,而是遊戲過程中所得到的快樂。
她就這樣呆呆地看著曲南,直到曲南醒過來看她。兩個人就躺在一個枕頭上,面對著面,眼對著眼地看著彼此。
曲南實在疑惑這個女孩子一大早就這麼呆呆地看著自己到底是為什麼,難道說自己睡了一覺變成另一個模樣不成?
他皺起眉頭來,故意咳了兩聲。
她轉開臉去,對著頭頂上的蚊帳。曲南總覺得艾敏今天有些奇怪,正想開口問她怎麼了時,只聽她說:「那位葉家二小姐長得那麼美,一定很聰明吧?」
曲南想了一下:美貌和聰明有聯繫?想了一下還是點點頭說:「應該算吧。」曲南覺得她語氣裡有一絲絲憂傷,不禁心裡一動,回頭看她:「怎麼了?」
她想了一下,又看著曲南很認真地問:「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啊?」
曲南皺起眉頭,半天才回過頭說道:「她是個很迷人的女子。」
艾敏小手伸過去輕輕摸他的胸,眉頭微蹙,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事情。曲南看著她長長的睫毛微微在顫抖,心裡忽然有些內疚,還有些難受。許久,她抬頭認真地說:「你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好不好?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以前身邊的人都是寵著我,那種喜歡應該和你們那樣的喜歡是不一樣的,對吧?」她說著,又皺起眉頭來,「就像阿古拉將軍……·;;」
曲南想了一會兒,伸手把她擁入懷中,低聲說道:「我和她是青梅竹馬長大的。我們家一直是瀚海帝國的武將世家,為陛下把著西邊的關口,鎖著西邊的火免族與胡人。我七歲那年祖父和父親都在那場對抗火免人的戰鬥中以身殉國,我娘親殉情而死,家裡就我和我弟弟兩個人。那個時候,曲北只有兩歲。而豪叔叔——就是豪英大哥的父親,他覺得我們兄弟太可憐了,所以把我們接到了他家裡去。」
「我十二歲那年進了軍隊,所以認識的女孩子也不多。後來從西邊回來後,有一次在葉家辦事時認識了雲風。那一年我十八歲,她才十三歲,但她卻像個大人一樣跟我說話聊天,談吐舉止實在讓人驚歎。」
「後來,因為凌風喜歡跟著我跑,所以經常見到她。她經常到我們家裡來玩,每次都帶很多東西給我,每次都要呆到晚上然後由我送她回家。」
「我還記得二十歲那年出征時,前一天她一個人跑過來看我,站在我書房門口一直不肯進門來。後來還是曲北看見她,她才進門來。」
艾敏能想像得到,那個時候才十五歲的葉家二小姐一定很難過。她一定站在門口,偷偷看著裡面那個自己喜歡的男孩子坐在那裡處理著文件。她一定很想很想進去跟他說話,告訴他她有多麼難過他將離開,她一定很擔心他是否能平安回來,一定擔心他回來的時候自己是否已經是另一個男人的妻子。她一定很矛盾自己是否要告訴她自己的心情,她一定很想知道裡面那個男子是否有著與她同樣的心情。
然後曲北過來叫她進去,她就進門去,看著他抬頭看著自己。
夕陽的餘輝靜靜地穿過窗戶照射進來,映在她憂傷的臉上,映在她長長的的秀髮上,映在她淌下的淚珠裡,映在他心裡。
她就靜靜站在他面前,看著他的臉,似乎想要把他的模樣牢牢刻在心裡。
他靜靜地抬起頭來,看著她問她有什麼事情。
她就搖搖頭,咬著唇不語。
他皺起眉頭,起身走來想要安慰她,她向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他的手,然後轉開臉去,靜靜地捂著臉哭著。
他靠近她,把她擁入懷裡,安慰她。她就靜靜地倚在他懷裡,靜靜地哭著。眼淚靜靜地濕了他的衣服。
很久之後,她抬起頭對他說:我會一直等你回來的。
他看著她,許久之後,點點頭說:我會好好回來的。
然後,她就緊緊抱著他,很久很久都沒有放開。
那夜,他送她回家時,她就一直站在她家門口靜靜地看著他轉身上了馬車,直到他的馬車消失在月光裡。
那一夜,她沒有睡著,一直在被子裡哭。
那一夜,他想著她也沒有睡著。
出征時,他看見她站在人群中靜靜地看著他,淚水滿面。
後來,她常常寫信到軍隊裡來給他,每一封都靜靜訴說著她的思念。
「君在西雪林,妾在東州地。夜夜思君不見君,寧游夢裡。江水不寄相思意。
去年桃花盡,今年桃花雲。年年庭前翩飛雨,恰似淚滴。何時並馬共拾憶。」
「月銀如水近窗台,重影竟似人徘徊。低聲淺呼欲回應,惟聞驚出烏雀來。」
四年零三個月。
他凱旋歸來那天,她靜靜站在人群中看著他的馬走過她面前,他靜靜地看著她站在人群中想像著她微笑背後的辛酸的等待與思念。然後在轉身那一瞬間,他看見她的眼淚。
艾敏靜靜地躺在他懷裡,聽著他跟那個女子的故事,心裡有些難過:是啊,那是整整六年的回憶,中間有快樂有痛苦有思念有纏綿,那是她永遠無法體會得到的感覺。
也許,她這一輩子都無法再體會得到了。
那一刻,她有些羨慕那個女子,也有些嫉妒那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