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御羽心底一歎,臉上卻仍然掛著笑意,他抬起頭看著她,那邪魅的笑容,與往日無異,就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皇嬸,你放心啦,本太子可是柳神醫的嫡傳弟子,不要說這點小毒,就是將死之人,本太子也能夠妙手回春。」
納蘭子書不說話,只用那雙澄亮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
軒轅御羽心中一緊,笑容斂起,緩緩道,「方纔我已替他取下銀針,現在他體內的毒素應該是沒有了,只是——」他往床上看了一眼,眸光微微一黯,「正如皇嬸所見,毒素清除了,可是他還沒有醒過來。」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也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納蘭子書臉色一白,身子微微低晃了一下,一旁的青蕊及時地扶住她。
「為什麼我醒了,而他沒有?」半天後,納蘭子書終於問出一句。
「皇叔受的傷原本就比較重,那一刀,幾乎深入骨髓,老實說,他能撐到今天,已經算是奇跡,如果當日他沒有用內力護著心脈,只怕已經……」
納蘭子書輕輕地靠在青蕊的身上,緩緩地閉上眼睛。
深入骨髓……他,當真是想要尋死麼?
「皇嬸,不必擔心,既然毒已清除,皇叔就一定會醒來。」輕輕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我們先回去了,如果可以,皇嬸可以陪皇叔說說話,也許他聽到你的聲音,會很快就醒來也不一定。」
等到他們離開,納蘭子書睜開眼,深吸一口氣,動動膝蓋,往床邊走去。
然而腳卻像粘在了地上,膝蓋也微微抖著,竟是一步也邁不開。
「小姐?」青蕊緊張地看著她。
納蘭子書搖搖頭,「我沒事,青蕊,你扶我過去吧。」
便就著她的手,緩緩地朝床邊蹣跚走去。
那張蒼白的俊臉越來越近,她的心也漸漸地抽痛,等到終於坐在了床沿,她額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
「青蕊,我想一個人靜靜地呆著。」
青蕊點點頭,柔聲道,「小姐,那我在外面等你,有什麼需要叫一聲就可以了。」
她退出房外,還體貼地替她關上了門。
納蘭子書靜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之,黑髮如墨,臉容似雪,那俊美絕倫的容顏,此刻沉靜地宛若初生的嬰兒,只有那眉宇間的一縷黯然,若隱若現地糾在眉間,揮之不去。
他修長的手指露在錦被外面,她輕輕地覆上,指尖冰冷,涼如潭水。
她輕顫了一下。
輕輕地執起他的手,苦笑,「到底要怎樣,你才肯醒來呢?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醒來?」
瑤宅中,她看得分明,那一刀狠狠地劃下去的時候,他凝立不動的身影,他不變的臉色,若說是面不改色的尊貴,倒不如說是不在乎生死的豁然。
他說,這樣就好了,你如果不肯原諒,那便不會遺忘,這樣,我就在你的心裡了。
他唇角在笑,清清寡寡的聲音,輕而無力,被風一吹,轉瞬便無蹤。
她卻聽得一顆心就要碎掉了。
她一句不原諒,他只是交出了令牌,她第二句不原諒,他卻連命都不要了,他怎麼這麼傻,他究竟知不知道,她最不肯原諒的,是他對生命輕易的捨棄?
唇咬得緊緊的,漫山遍野的悲哀無聲席捲。她緩緩地閉眼,一滴眼淚自臉頰緩緩地流下,砸在他的手背上。
軒轅非雍的手指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
極細微極細微的動作,時間也只有一瞬,所以沉浸在悲傷的納蘭子書並沒有看見。
「我原本不想再碰觸愛情,因為心裡還有傷痕,可是遇上你,一切都變了,你的霸道,你的冷然,你偶爾的溫柔,甚至是你斜睥一切的尊貴……它們那麼野蠻地撞入我的心裡,我甚至連躲避也來不及,便跌入你編織的情網裡……」
「是,我本無意,你亦無情,原以為一樣的立場,一樣的抗拒,恰恰好就成全了那顆無波無緒的心,過著安靜寧和的日子,不會再有受傷,直到……」
她微微一咬牙,眼裡閃過一抹傷痛,「是,我是恨你,恨你明明說過我只是你唯一的妻子,可是一個轉身,卻將子桑婉娶了進門。也恨你明明對我說過喜歡,卻又不掩對子桑婉的憐惜,你從來只有你的道理,卻不曾想過我的立場,你只知道冷落了她不好,卻不知道我也會痛……」
「你既許我為妻,承諾你的真心,卻不肯信我,我嫁給你那麼久,什麼時候為了爭寵而做過小動作?你幾天幾夜甚至是一個月不曾來過別院,我可曾有過一句怨言?軒轅非雍,你自詡公正,卻唯獨對我殘忍,那一夜,有諸多疑點,而你卻沒有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無視我喪子之痛,無視我流血滿地,張口就判了我死罪。」
淚緩緩地滴落,她看著他沉睡的俊臉,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所以那一刻,我便知道了,你其實,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就算是愛,也只是七分虛假三分真心。這樣的你,與楚式航又有什麼不同?」
「所以我不要了,不管是你,還是王妃這個頭銜,抑或是納蘭子書這個名字,我都想全部捨棄,我說過的吧,今日一別,惟願,永不相見。那時,我對你真的死了心,真的打算今生今世,都不再與你相見,後來,我遇到了藍蓮雅,落蓮谷是個美麗的地方,自此我便有了棲身之地,如果不是年大哥找到我,我恐怕真的永遠不會再踏足京城……」
口有些干,可她仍然沒有停下,只覺得滿腹的委屈洶湧而上,不吐不快。
「老實說,見到你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容顏依舊,風華依然,可是那眸子,卻有著無法抹去的傷痛……可是那又如何,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也真的放棄了你,雖然很難,但我已經嘗試著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