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子書身子瞬時僵住,手指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表情卻仍是淡淡的,「雲姑娘。」她開口,聲音如冬天冰冷的湖面,波瀾不驚,帶著點微涼,如一陣秋雨輕輕地灑落,「我說過,你愛他,或非他不嫁,那都是你的自由,相對的,我愛不愛他,亦是我的自由。」
抬眼,清亮的眸子靜如止水,「所以,你沒有權利來要求我些什麼,我也沒有義務要一一回答你的問題,時候不早,我要回去了,雲姑娘請自便。」
說完,轉身離去。
雲閉月看著她的背影,緩緩地笑了,靜靜地開口說道,「太后賜婚了。」
五個字,就讓納蘭子書的腳如生根般頓住。
滿意地看著她的反應,雲閉月臉上笑容綻放得愈發燦爛了,「納蘭姑娘想知道太后是為誰賜的婚麼?」
納蘭子書沒有說話。
雖然沒有轉身,但她還是停下了腳步。
雲閉月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納蘭姑娘可知我與太后的關係?」
納蘭子書苦笑,「你都這麼說了,我就算不知道,也猜得出個大概吧,只是雲姑娘,能不能問一句,你搬出與太后的關係,重點在哪裡?」
雲閉月一窒,笑容像未斷過似的又重新掛在臉上,「我只是想提示一下而已。」
納蘭子書笑了,不想再跟她迂迴下去,於是乾脆說道,「你是不是想告訴你,太后是為你賜的婚,而男方,正是軒轅非雍?」
向她投去讚許的一瞥,雲閉月笑意深深,眼裡的幸福滿得似要溢出來,「納蘭姑娘冰雪聰明,不錯,太后有意賜婚於我們兩人。」
納蘭子書心口微微一澀,「那恭喜了。」
轉過身,飛快離去,再不回頭望一眼。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雲閉月緩緩地笑了,優雅轉身,紅唇染笑,妖嬈身姿款款,現在她所要做的,便是等著太后的懿旨了。
她從小跟在太后身邊,一直以來,太后都對她寵愛有加,前段時間,在她假裝不經意說起傾慕雍哥哥一事之後,太后似乎就對此事上了心,說要好好考慮一下,過幾天給她答覆,今天雖然只是第二天,但她知道,太后一定會成全她的願望。
逃也似的離去,倉惶回到納蘭府,納蘭子書一顆心仍是平復不下來。
四周寒風呼嘯,似乎還夾雜著雨滴,雨滴乘風,撲面而來,滲骨的冰,透心的涼。
她閉了閉眼,又睜開,靜默半晌,才緩緩地往房裡走去。
「書兒。」清朗的聲音響在不遠處。
她抬眼,看見來人,微微一笑,低聲道,「哥哥……」
納蘭子淮眉頭一緊,向前快走幾步,關切地問道,「書兒,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樣難看,是不是昨晚發生什麼事了?」
昨晚?
納蘭子書這才想起自己昨晚是在雍王府過的夜,而家裡所知道的卻是,她昨晚去的是太子府,於是笑道,「哪裡有什麼事發生,只是衣服穿得少,而天氣又忽然冷起來,有點不勝寒意罷啦。」
納蘭子淮注意到她一身的裝扮,眼睛頓時一亮,「書兒,你穿這套衣服好看得很,想不到太子年紀雖小,卻如此用心,對你照顧得如此周到。」
納蘭子書附和地笑笑,總不能讓他知道昨晚自己其實是在雍王府過的夜吧。
像是發現了什麼,納蘭子淮的臉色忽地一變,「這不是婉娩香製作的衣裳麼?」
「婉娩香?」
「書兒,你不知道婉娩香?」
見她搖頭,他不由苦笑,「婉娩香是獨立於幾國之外的製衣坊,它不受官府限制,更沒有商業的約束,沒有人知道它是何來歷,幕後老闆是誰,人們只知道它所製作出來的衣裳,天下絕世,無與倫比,甚至勝於皇宮裡專門從事裁衣的專人。」
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精而不多,這是婉娩香的特點,所以普天之下,真正由婉娩香製作的衣裳並不多,無數王孫貴族乃至是一國之主,都不一定能得它所制的衣裳,書兒,你身穿如此貴重的衣裳,居然不知道它的來歷麼?」
納蘭子書徹底地怔住。
這,原來是那麼貴重的衣服麼?
低頭看著那一身飄渺的藍衣,心中不禁百味陳雜……
他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
他為何要這般——讓她難過……
明明已經說破,明明已經下了決心,可他為何還是不肯死心?
曾經那麼無情,傷她至遍體鱗傷,事到如今,為何還要來招惹她?
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
她咬牙,心中忽然恨起來。
恨他。
亦恨自己。
恨自己,本來已經死了心,不再去愛,可一次又一次,終究在他的糾纏下,弄得自己心力交瘁,落得個狼狽不堪的境地來。
她該清楚自己心中是存了什麼意,也真的打算就此放手,從此不念。
寒風呼嘯的夜晚,在午夜夢迴中多少次驚醒,多少次流了一枕的淚,心中蘊藏了怎樣的血淚,只有她才知道。
身臨其境,刻骨銘心。
如果這便是愛,那麼,她寧可不要。
費了數不盡的力氣,花了無數的心思,逐漸地淡忘,一步一步地脫離有他的人生,再不敢,碰觸那一個……情字。
「書兒。」有人摸了摸她的額頭。
納蘭子書乍然回神,側過頭,看著納蘭子淮關切的目光,緩緩地低下頭去,「哥哥,我有點累,先去歇息一下。」
納蘭子淮望著她,怔然不語。
她的神色……
心裡一緊,納蘭子淮猛地將她攬進懷裡,在她耳側緩緩吐出一句,「書兒,告訴哥哥,你是不是還愛著王爺?」
納蘭子書呼吸一緊,用力地掙脫他的懷抱。
轉過身,面色清冷,眉宇間儘是疲憊,聲音略帶鼻音,「哥哥,不要再問了,好嗎……」
眼裡閃過一抹沉痛,納蘭子淮看了她一會,緩緩地閉上眼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