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老爹指指書桌旁——以前他經常教導我的地方,示意我坐到他身邊去。我聽話地坐了過去,定定地看著他,屋裡靜悄悄的,他久久地凝視著我,雙眸時而慈愛,時而悲痛,時而惋惜。短短的幾分鐘,複雜得千變萬化。
我眨眨眼睛,看不懂他眼裡的矛盾。
「爹,有什麼事直接說吧!和你兒子說話就不用斟酌了,反正你始終都是兒子心目中的英雄,偶像。」我一臉崇拜地說道。
爹嚴肅的表情略微緩了緩,歎了一口氣後,他沉重地說道:「可惜淺兒心智早熟,竟是個女兒身!」
我的思想頓時短路了幾秒鐘。
太震驚了,太震驚了。積壓在心底的疑惑今晚終於要揭開謎底了。
「淺兒,怎麼了?」老爹正要說下去,看見我傻傻地看著他,眼神呆滯,不禁關切地問道。
我回過神來,咽嚥口水,雙手做『請』狀,又坐了下去:「我沒事,您繼續,繼續。」
「你娘當年一直身體羸弱,很難孕育子嗣,蘇家只剩我一個男兒,你爺爺奶奶本就不滿意你娘,正好借此欲為我納妾,蘇家上下都幫襯著為你爹找側室,我只好帶著你娘遠走他鄉。蘇家最後無奈,只好召回了我們。」
爹目光深遠地飄向了遠方,他好像陷入了回憶之中。
「你娘也覺著對不起蘇家列祖列宗,所以到處求醫拜神。皇天不負苦心人,在我臨近不惑之年,你娘終於懷了孩子,還是個男孩,可惜……」
「可惜不是我?」我真的是抱來的!儘管我的本質與他們確實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和他們相處了這麼久,他們的父愛母愛讓我陷入了溫暖之中,我時常安慰自己,我現在的身體就是他們的孩子的,他們就是我的父母。
所以現在,我忽然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我的鼻子不由自主地酸了一下,忍不住呢喃了一聲:「爹……」
「可惜降世後,沒活過三天,便夭折了。自那以後,你娘便開始有些神志不清了。」那段往事不堪回首,他痛苦的面龐全然失去了一個將軍的風範。「千恩萬謝,過了兩年,我們又有了你。」
啊?我一驚,睜大了眼睛直瞪著我老爹。
玩過高空跳躍嗎?我的小心臟現在正在玩。
「但,你是女兒身,你娘年紀大了,又身體不好,大夫說你娘的身體不適合再孕,你娘卻偏要生下你,可惜……。為父怕你娘再受刺激,所以為父本意旨在瞞著你娘,卻沒成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蘇家終於有了後人。」爹爹慚愧的目光投向我來:「為父千算萬算,沒成想最後還是沒能擺脫朝廷。以蘇家在朝中的地位,你將來必然要加官進爵。而沅國歷朝歷代,從無女子干涉朝政。以後的路,為父很難為你鋪了。」
一個只懂舞刀弄槍的將軍,竟有百般柔骨俠情,更令我意外的是他們之間纏綿悱惻的真情,美好得容不下一絲雜質。
「爹,你放心吧!皇上不允許你辭官,你就在朝中待著,只要不出大亂子,沒人敢拿蘇家怎麼樣。至於孩兒,就說孩兒這次九死一生,萬幸遇到一位仙風道骨的僧者好心收了我去。過個十年八年以後,很容易就可以找個借口不回來。欺君的罪就安不下來了。」
老爹雙眼精光一聚,炯炯有神地盯著我:「竟與為父的打算一樣?淺兒不愧為蘇家的後人。即便是巾幗,也不讓鬚眉。」
我頗為驚訝,「爹都打算好了?這次的病就是在策劃?那仙風道骨的角色也有了?那我以後,不就要離開這裡了嗎?」
爹歎息了一口氣:「如此聰慧的孩子,若為男兒身,定能再創傳奇。既然為父打算如此,必定是安排好了一切。烈兒,便是關鍵。為父將烈兒易容成你的模樣,他將會為你而活。我們蘇家既然對不起烈兒,那蘇家的一切財產與榮耀,為父想留給他,以作補償。」
我心中一凜,現在大家都是小孩子,五官還沒有定型。等過個三、五年長大成人了,我們的相貌都會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變化,直到完全成熟,不再發育了,他就可以擺脫易容,成為真正的蘇淺。
那我,是不是要以另一個身份存在,卻從此與蘇家再無往來?
爹誤會我是因為財產繼承權而臉色難看,所以出聲安慰我道:「淺兒,你要有大肚量,蘇家的財產雖全數給了烈兒,但為父會留下你那份生活用度,以後即便不能大富大貴,但也衣食無憂。退一步,往往是明智的,不要為眼前的小利益而忘了你身處險境。」
想不到爹爹深謀遠慮,恐怕第一次見到蘇烈時他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蘇將軍一生光明磊落,竟也為了女兒開始算計別人,他心裡肯定比誰都過意不去。「我明白的,爹,我有手有腦,會養活自己的。我只是,捨不得……」
捨不得你們。
「只可憐你小小年紀,卻不能傍在父母身側,淺兒,為父對不住你……」說到動情之處,爹爹老淚縱橫,慈父的眸子陰鬱忡忡。「為父也捨不得淺兒啊!但為了你的性命安全,為父還是希望你好好地活著。」
是夠可憐的,在這裡爹管教的嚴,我很少逛逛古代的街,沒想到現在更慘,居然要隱居山林了,天天跟一幫老頭子們打太極,蒼天啊,大地啊,我什麼時候可以長大啊?柯南啊,我終於明白你的苦啦!咱們是同道中人。
老爹的武功原來並不全是出自蘇老將軍。和所有武俠小說的情節一樣,高手都會隱居在深山裡,與世隔絕。那些不問世事的超人師父,總是在關鍵時刻起到缺一不可的重要性。
夕霞山上有幾位世外高人,在爹爹年少的時候曾去拜師學藝,那裡的師祖們都很嚴謹,爹爹得他們的喜愛,對爹爹提出的請求百依百順,一個白鬍子老頭出現在我面前時,他那雙精光的眼睛和爹如出一轍,爹果然是他老人家的得意門生。
「淺兒,叫師祖爺爺。」老爹行了大禮後,又示意我禮貌叫人。
老頭身著灰色長袍,頭髮花白不算什麼,臉上絲毫看不出是童顏,不是說高手都是童顏鶴髮的嘛?怎麼他一看就知道是七老八十了?
不過他的氣質真沒話說,讓他演太上老君一定很合適。
猛不然的,師祖爺爺突然將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按,我猝不及防地被他按到在地上,我惱問道:「你幹嘛按我呀?」
爹爹也頗為不解和心疼,但始終不敢出口相問。
師祖爺爺一邊拿開他的手,一邊直視著我說道:「疼嗎?一般的孩子不會問原因,只會喊疼,你的心智,不似八歲。」
他從哪看出來的?我心虛地趕緊低下頭去不敢再瞪他了。他好陰險啊!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等我出師後,豈不是高智商的陰謀家?
如果我現在喊疼不免顯得太假了,我悻悻地揉揉自己的肩膀,假裝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師祖爺爺長袖一撩,捏了捏我的胳膊,繞著我轉了一圈,然後摸摸鬍子點了點頭。一副先知的樣子,自信地說道:「是塊練武的材料,武兒,你的孩兒雖為女兒身,但看她雙目有神,目光堅定,渾身上下有股子靈氣,將來絕不會是泛泛之輩,恐怕難如你所願了。」
呼~~~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能說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來呢?我還以為他會拿出一把神劍,指著我說:何方妖孽,竟敢附身到蘇家小姐身上來?看我收了你!
爹擰起劍眉,微微沉思一會,而後歎息道:「若天意如此,只好盡人事,聽天命了。」
夕霞山一共來了兩位師祖爺爺,讓我想不到的是,其中一位竟受皇帝邀請,進宮為他講學。看來夕霞山確實很有名。
我百無聊賴地翻著書卷,時不時地向外看看,唉——!
臨走的時候,其中一個師祖爺爺負責帶我離開,另一個師祖爺爺竟留在了蘇府教蘇烈。以後『蘇淺』就可以不用去皇宮了,皇上也沒有反對。看來那位師祖爺爺的話在皇帝面前很管用啊!
呵呵,沒想到他們真的很有名!
除了捨不得蘇將軍他們一家人給我的溫暖,還有放心不下風城月那個孩子,我真的願意就此離開。可是情非得已,以後練出蓋世神功,就可以實現我在現代的夢想了——成為一個不受法律控制,劫富濟貧的女俠,嘿嘿,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我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