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
那幾人津津有味地談論著,不一會兒又轉了話題。
「聽說如今各路人馬紛紛出動,他們都在找一個人。」
「找誰?」
「聽說是一個叫風明的少年。」
「風明?沒聽說過,他是做什麼的?」
「知道楊廣留下的寶藏麼?」
「當然知道了。現今人人都說,誰得到了那寶藏,誰就等於贏得了半壁江山。」
「聽說那藏寶圖如今就在風明手中。」
「大哥……」眾兄弟顯然也聽見了那些人所說的話,他們都轉過頭來驚詫地望著我。
「什麼話都不要說,也不要問,安靜地吃完這頓飯。」我壓低了聲音,沖兄弟們搖了搖頭,「吃完飯後,趕緊離開這裡。明白麼?」我們一行十人,剛走進店裡,還未坐定,要是不吃不喝回身就走,恐怕更會引人注意,還是默不作聲地吃完再走好了。
「是。」眾兄弟知道事態嚴重,也不敢多問。
沒過一會兒,我們點的飯菜便上來了。我一邊索然無味地吃著,一邊側耳傾聽邊上那桌人的談話。
「如此說來各路人馬之所以要找風明,就是為了那藏寶圖?」
「的確如此。」
「但人海茫茫,要找出一個人來談何容易,根本就是大海撈針。」
「要找出那風明並不難,聽說他雖為男子,卻生得極美,簡直比女子還要漂亮幾分。」
「哦?一個男子居然比女子還美貌,那豈不是妖孽麼?」
「哈哈哈哈……」
酒肆裡的人聽了這話,都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我卻一點都笑不出來,腦中疑惑重重。這群人究竟有什麼目的呢?在大庭廣眾之下眉飛色舞地討論藏寶圖之事,弄得眾人皆知,確實是居心叵測,不得不防。
邊上那桌其中一人又說道:「呃,你們可別笑,風明的美貌可是連楊廣那昏君都動心的。」
「此話怎講?」
「聽說風明曾是楊廣宮中的侍衛,楊廣為了他,居然將後宮數千美人都拋之腦後,獨寵他一人呢!」
「聽你這麼一說,即使沒有藏寶圖,我也想見見那風明,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我越聽越心驚,為何這些事也會傳了出來?究竟是誰放出這樣的消息?雖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但我懷有藏寶圖的消息按理說應該無人知曉才對。莫非是李密?在金墉城的時候,他曾問過我寶藏的下落……亦或是竇建德?那日他也在場……難道是秦瓊、王伯當、羅成他們?但這更不可能,他們一直待我如手足兄弟,一定不會散佈這樣的消息來害我……
正胡思亂想著,有個大鬍子壯漢拎著酒壺從我身邊經過。不知他是喝多了還是沒看清路,腳下一個踉蹌,居然重重地撞在我身上,他手裡的酒也灑了我一身。
「嗯,唔……」那人一身酒氣,打了個酒嗝,「這位小哥,我一時不留神,所以才撞上你……」
「無妨,無妨。」我不想引人注目,也不和他計較,垂著頭,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你……」那壯漢瞧了我幾眼,稍稍頓了一下,倒也沒多說什麼,拎了酒壺轉身便走。
「老三,你看那娃兒是男是女?雖然他那身裝束和氣勢像是男子,但男子怎會如此貌美?我看啊,恐怕這世上沒有幾個女子能及得上他。該不會是女子假扮的吧?哈哈哈……」那壯漢走回自己的那張桌子,對另一個男人說道。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他講話一向豪放,聲音洪亮得讓所有在場的人全聽得一清二楚。
被他這麼一說,酒肆裡有幾個漢子便回頭多看了我幾眼,隨後也跟著起哄:「對,一定是個娘兒們改扮的!」
「你們!」歐陽炎大怒,剛想起身,我按住他的手,衝他使了個眼色,他這才憤憤不平地坐了下來,「哼!」
「我們走!」此地不宜再留,我向眾兄弟輕聲說道。隨即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起身想走。
「小子,慢著,先別走!你生得好俊俏,真的是個男人麼?」那個大鬍子的壯漢怕是多喝了兩杯想鬧事,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居然一個健步攔住了我的去路。他猛地伸手捏住我的下頜,抬起我的臉,口中又說道,「嘖嘖,瞧這吹彈可破的肌膚,如白玉般精美的五官……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臉蛋,真想證實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
「你想如何證實?」我一轉頭,掙脫他的手。
壯漢露出一絲淫邪的笑容:「簡單,脫下你的褲子。」
「好啊!」我從來就不是那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人,我抿唇淡笑,「不過,我要你老娘來證實。事後她會告訴你,我是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聽到這兒,酒肆裡的人都「轟」的一聲大笑起來。
「你,你……」壯漢沒討到便宜,反而被我倒將了一軍,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他盯著我,眼睛裡忽然露出猥褻的笑意,「生得如此美麗,又口齒伶俐,我明白了,你是供人取樂的『相公』吧? 」
「相公?」我一愣。
「小爺們兒,既然做了相公,就該知道規矩。」壯漢見我不語,繼續說道,「我會付你銀子的,來來來,到爺那桌去,坐到爺的腿上熱乎熱乎,陪爺喝一杯……」
我一皺眉頭,忽然想起隋朝在後期已腐敗透頂了。在江都、洛陽、長安各大城裡,不但遍佈數不清的青樓妓院,還有一種以男子為娼的地方,叫「相公堂」。「相公堂」從各地買來小男孩,從中選取身材纖弱、五官清秀的,教與歌舞,而後描眉梳髻、抹粉戴花,和青樓女子一樣迎接賓客。這樣的男子,便叫相公。
我怒火中燒,恨不得給他兩拳一解心中鬱悶之氣,但也知道此時不宜發作,只得強忍住,繞過那壯漢,朝外走去。
「呦!好大的架子!連個頭都不回!」壯漢怪叫一聲,伸手來拍我的肩膀,「我說小白臉,爺的話你聽到沒有?!」
「去死吧!」走在我後面的蕭然猛地一回身,一腿就把那人踢倒在地,「你居然敢侮辱我大哥!」
「大哥?你最好看看他有沒有那個能力做你大哥!」壯漢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挽起袖子就要動手,「他生了副小白臉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個相公,是給人花錢取樂的!」
「然!不要惹事!」我急了,趕忙叫道。
「好你個大鬍子淫魔!」蕭然正在火頭上,哪裡肯聽我的話,提起拳頭就衝上前去,「小爺今天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大爺我就陪你玩玩!」壯漢也不示弱,頭一歪,躲過一拳,飛起一腳正踢在蕭然小腹上。
「大夥兒上!」歐陽炎一看蕭然吃了虧,就招呼眾兄弟一起上,很快便和壯漢那邊的人馬扭打成一團。
「住手!」我眼看事情愈發不可收拾,只能選擇出手。我躍身上前,伸手扣住那壯漢的手腕。
「哦?看不出你小子還有兩下子。放心,我會手下留情,不會傷了你的花容月貌!」壯漢嘴裡不乾不淨地嚷著,掄起拳頭便朝我的胸口打來。
我側身讓步躲開。因為急於終止這場鬧劇,我便下了狠手,微一吐納,腳步虛移,右掌橫劈,一記手刀正劈在那壯漢的脖子上。
那壯漢兩眼翻白,龐大的身軀搖晃了兩下,「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別打了,快走!」我回身招呼眾兄弟。可惜已經遲了,方才一直在旁滔滔不絕討論的那桌人已全部起身,擋在我身前。
「絕美的少年,身手又如此利落,」為首穿著米色長袍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便是風明,對不對?」
我抬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起,外面幾十名官兵模樣的人已將酒肆層層包圍了起來。此時我反而冷靜下來,雙手負在身後,沉聲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我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穿米色長袍的男人笑了笑,「風公子,我們主人想見你,請你跟我們走吧。」
在數名官兵的簇擁下,我們沿著洛陽城河旁的小路緩步往城中央走去,很快便看見一座梁枋彩繪、恢弘壯觀的宮殿。
穿米色長袍的男子手執腰牌,我們這行人便暢通無阻,從後邊小門進入宮殿。
此時弟兄們被一群官兵帶走,只剩我跟著穿米色長袍的男子。
「風公子,請。」他領著我繞過後殿,順著殿外寬闊的遊廊向前走去。後殿南面有一個庭院,院雖不大,但清幽秀麗,院中有一泓清池,池水微泛漣漪,清澈如一面明鏡。
我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右側長廊上,幾名侍衛領著一個青色錦袍的男子正往院外走去。
他是?我忽地加快腳步,想趕上去看個仔細,可惜還是遲了一步,只望見他的背影。那人的身影我覺得有些熟悉,但一時間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是誰呢?
「風公子,公子。」帶路的男子打斷了我的思緒,他一指前方的屋子,仍是很客氣地說道,「我家主人就在此屋中,公子請。」
我點了點頭,開口問道:「請問你們將我的弟兄們帶到何處去了?」
他微一躬身:「我已安排他們去休息了,請公子不必掛心。」
我一皺眉,安排去休息了?恐怕是被你們關押起來了吧?這話我沒有問出口,事到如今,也只能且走且看了。
「風公子來了。」那男子徑直上前叩了幾下門,裡面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讓她進來。」
門是虛掩著的,「咿呀」一聲,那人輕輕推開房門,我便大步邁進屋去,那扇門隨即又被他輕輕掩上了。
我抬眼看去,只見一個男子身穿黃色錦緞長衫,頭戴金冠,左手戴著一隻羊脂白玉扳指,幾縷黑亮的長鬚柔順地低垂在胸前。他端坐在屋中首座上,定定地望著我,雙目如鷹,精光內斂,就如同皇帝在召見臣子一般,一派帝王之氣,威武非常。
「小人風明,參見王爺。」我雙手抱拳,長揖施禮。
「坐。」他微一抬手,而後捻了捻鬍鬚,「你知道我是何人?」
「自然知道。能夠調動官兵,將我輕鬆地帶回宮殿的,除了洛陽城的主人,我想不會再有別人了。」我甩了下長袍,而後坐在他左手邊的椅子上,「你是洛陽王,不,如今應該稱你為鄭王了。」
我從突厥回來,原本打算去長安,一路經過了馬邑、太原,才想在洛陽稍作休整,不料卻落入王世充的手中。此次恐怕是不好脫身了。
「看來你不只貌美,還很機靈。」王世充看似輕鬆地笑了。
「王爺如此費心地尋找小人,想來是為那藏寶圖吧?」我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道,「我並沒有什麼藏寶圖,那只是世人以訛傳訛罷了。」
幸虧我早有防範,已找了個穩妥的地方將藏寶圖收好,否則此時早就被人搜出來了。
「藏寶圖之事是否以訛傳訛本王不知。眾人都傳風明的美貌可以傾國,此言確實不虛。」王世充饒有意味地望著我,「但我也知道,藏寶圖此時確實不在你手上,也不在你那幫兄弟身上。」
「你……你把他們怎麼了?」我一驚,看來王世充不但把蕭然他們關押起來了,還派人搜他們的身,恐怕連我的行囊也被徹底搜查過了。
「請風公子放心,他們的性命暫時無憂。」王世充仍是淡淡地笑著,「藏寶圖一事先擱下,我另有一事要請風公子相助。」
藏寶圖一事先擱下?我愣了一下,隨即便明白過來,反正我在王世充手上,他有的是辦法讓我開口說出藏寶圖的下落,所以他並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