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濃烈的血腥味的刺激下,立即有幾匹更加凶狠的狼向我圍撲過來。我猛一提氣,長嘯一聲,從追風背上躍下,長劍連展。那幾隻野狼均被我的劍鋒劃破咽喉,一擊致命,倒在草地上。
群狼似乎是被我強悍的劍氣震懾住,一時之間居然不再朝前衝來。
「大家跟我來!」我沒有絲毫猶豫,策馬衝入狼群中去。在草原上,即使是獵豹,在如此龐大的狼群面前都只能選擇轉身逃跑,所以群狼也沒料到我們居然會揮舞著兵刃朝它們衝了過去,一時間受驚紛紛散開。但仍有幾匹惡狼撲了上來,都被我的長劍乾脆利落地刺中咽喉,或是削去利爪。而我胯下的追風不愧是寶駒,在群狼面前毫不膽怯,一路飛馳,幾匹受傷躲閃不及的野狼哀嚎著被捲進了它的鐵蹄下。
前頭有我開路,後面有弟兄們壓陣,不多時,幾騎馬已衝出狼群的包圍,向東疾馳而去。
狼群當然不會放棄,迅猛地追了上來。
幸運的是我們的這幾匹馬都是良駒,奔跑速度比狼快得多,轉眼之間就把狼群遠遠地拋在了後頭。
「大伙都跟上來了麼?」此時我才抽空回頭問道,「紅兒,歐陽,然……」
「大哥,不好了!」歐陽炎驚慌地叫道,「蕭然、小六還有阿大不見了!」
「什麼?」我心中一冷。我們一共有十人,我、蕭然、歐陽炎、紅兒,還有小五、小六、小七三兄弟,以及阿大、阿二、阿三哥幾個。如今只剩七人,不見了蕭然、小六與阿大。
我皺緊眉頭:「他們一定還陷在狼群中,沒有逃出來……」
「大哥,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救他們!」我話還未說完,眾人都已跳下馬,跪在了地上。
「傻瓜,你們以為我會放棄他們,獨自逃生麼?我們雖然沒有歃血為盟,結拜為兄弟,但我們都在心底認同了這分情義,這比任何誓言都更有份量。」我理理鬢邊的亂髮,沉聲說道,「你們既然叫了我一聲大哥,那我們就是一生一世的兄弟了。如今兄弟有難,我絕不會苟且偷生, 我願意與你們同生共死,不會丟下其中任何一個。」
「大哥……」眾人都動容地看著我。
「可是紅兒她……」歐陽炎支吾著想說什麼,但又忍住了。
我策馬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歐陽,你保護紅兒,先行離去。其餘的兄弟和我回去救蕭然他們。」
「大哥,紅兒是女子,手無縛雞之力,你留下她是應該的。」歐陽炎急了,「可我堂堂七尺男兒,兄弟有難,我怎能獨自逃命?!」
「你也說了,紅兒是女子,手無縛雞之力,你放心讓她一人上路麼?必須有人保護她。歐陽,紅兒便交託於你了。」我湊到歐陽炎耳邊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歡紅兒,天亮之前倘若我們還沒回來,你便和紅兒兩人回中原,好好過日子吧!」
說罷,我便一勒韁繩,掉轉馬頭,向眾人喊道:「我們走!」
「公子!不要丟下我!」紅兒哭喊著想追上來,卻被歐陽炎攔住了。
「歐陽,好好照顧紅兒!駕!」我一狠心,轉頭不再看她,策馬狂奔而去。
不久,淒厲憤怒的狼嚎聲、撕咬聲、刀劍聲、人的叫喊聲便從前方傳來,我定睛一看,蕭然他們果然仍被困在狼群中!他們滿身是血,艱難地拚殺著,似乎都已筋疲力盡,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啊!」一聲吼叫傳來,蕭然已被野狼撲倒。他瘋狂地揮舞著手中的長劍,刺中了撲在他身上的野狼。可還沒等他推開那狼的屍體,邊上又躥上來一匹野狼,張口便咬住他的左腿。
「然!」我飛身下馬,長劍破空劃過,剁下狼頭。狼血隨即噴了我一身,將我的白袍染成紅色。
「大哥!」蕭然見我趕來救他,奮力從地上躍起,激動地說,「你不是逃出去了?怎麼又回來了?」
「我是不會丟下兄弟不管的!」我轉身,與他背靠著背,同時右手揮出一劍,頓時將衝來的一匹狼劈成了兩半,「我願意與你們同生共死,絕不會丟下其中任何一個。」
「大哥……」蕭然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剛一開口,立刻有幾匹張著大口、露出鋒利牙齒的野狼撲了上來,打斷了他的話。
此時我們已經顧不上說話了,黑壓壓的狼群將我們團團圍住,且數量越來越多。它們一撥又一撥地向我們撲了過來,似乎要將我們撕成碎片才甘心。
我們殺得天昏地暗,躺在草地上的狼屍已堆積成山,而狼的數量卻絲毫不見減少!
天已完全暗了下來,血腥味瀰漫了草原,陰風刮得愈發凜冽了,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
我腳下的草地已經被狼血染成了紅色,幾具已無生息但仍帶著些許熱氣的狼屍就伏在我的腳下,濃重而可怕的死亡氣息層層籠罩在四周。
草原的夜晚本就很冷,可我覺得今夜的風更是格外地刺骨,除了心臟還在微微地跳動外,冰冷的全身似已麻木。
人的力量再強大也會有力竭的一刻,很快,眾人都已兩腿發軟,力不從心。
我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出劍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身上、臉上已被抓出道道傷痕,鮮血慢慢地流了下來,視線開始模糊……莫非,我真的要死在這裡?
恍惚中,我忽然覺得左腿一陣疼痛,低頭一看,原來有匹野狼已躥到身前,張嘴咬住了我的左小腿。
我頓時立足不穩,整個人摔倒在地。立即又有匹惡狼撲了上來,一口咬向我的右手,我就地一滾,它卻不放過我,張口又咬住我的左肩。我吃痛,長劍一揮,斬下狼頭。才一抬頭,又一匹野狼撲了過來,那鋒利的牙齒即將咬向我的脖子!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把長刀擋了過來,割開了那狼的胸膛。野狼的內臟散了出來,鮮血四處噴濺。
「大哥!」蕭然擋在我身前。我已完全不能動彈,全靠他保護,才能躺在地上苟延殘喘。
「渾蛋!」蕭然瘋狂地用長刀砍向四周的群狼,但很快他就兩臂脫力,連刀都拿不住了!情急之下他劈出一刀,劈飛了撲向他前胸的一匹狼,但是另一匹野狼卻對準他的大腿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蕭然痛苦地大吼一聲,也摔倒在地。他此時已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卻張開雙臂,將我摟住,用自己的身軀護住我。
「然!」我驚叫。他的兩腿和後背正在被群狼殘忍地撕咬著,但他的手臂仍是死死地抱著我,一直沒有放開。
正在惡狼的利齒將要咬穿蕭然的咽喉之際,一道銀色的亮光劃破長空,直接鑽進了那狼的身體裡,將它挑飛起來,而後再甩向地面,牢牢地釘在了草地上。
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突地響起,直衝耳膜,有如利錐,令人感到頭痛欲裂。
很奇異地,那聲音出現後,原本不斷攻擊我們的狼群如同被烈火所灼一般,在地上不斷地翻滾打轉,隨後逃難似的倉皇退走。
這景象詭異極了!那尖銳的聲音一直持續著,那些狼紛紛四下逃竄。沒過一會兒,除了地上那些血肉模糊的狼的屍體外,四周所有的狼都逃走了。
我驚詫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而後費力地轉動脖頸望去,只見一名黑衣男子騎著匹黑馬漸漸靠近。
那男子飛身下馬,徐徐走近。只見他臉上蒙著黑色的布巾,只露出一雙漆黑銳利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我。
我輕推開壓在身上的蕭然,見他雖然大小傷口無數,但性命無憂,再回頭看看眾兄弟,他們雖然受了傷,但也都還活著,便放下了懸著的心。
「是你……」我這才抬眼仔細看著那個黑衣人。
「哦?你知道我是誰?」那人挑了挑眉,顯然很意外我認得他。
「你是庫摩。」我定定地望著他,「我雖然不認得你的人,卻認得你的刀,你的氣,你的聲音。」
他輕輕一笑,伸出手來扶我:「原來你不只膽識過人,還很機靈。」
「你為何要救我?」在他溫熱的大掌碰到我肩頭的那一刻,我下意識地躲開,「我記得你是頡利手下的刺客,是來取我性命的。」
「說你機靈也不對,你還很傻。居然為了這幾個人跑回來送死。」庫摩收回手,不回答我的話,兀自說著,「陪他們一起送死,這就是你所謂的兄弟義氣麼?」
「我知道你為何要救我了。你們突厥最重武力,你又是東突厥第一高手,所以在此處便擁有神一般的超然地位。倘若頡利沒有你的支持,也不可能坐穩可汗之位。」我挑起眉看著他,「你本身便擁有著權力與地位,若肯出手幫助突利,也能讓他登上大汗的寶座。你很有眼光,料到下任的掌權者是突利,助他無疑對你自己最有利,所以你救我,不過是賣突利一個人情罷了。」
庫摩淡淡一笑,聲音卻帶著威脅:「你很聰明,但是,聰明的人通常都很短命。」他忽地俯下身,修長的手指輕劃過我的臉頰,撥開我鬢邊的亂髮。隔著面巾,他突然輕吻我沾血的臉頰,小聲說道,「丫頭,不過你還是猜錯了,我不單是為了賣突利一個人情……」
「你!」完全料不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我又驚又怒,隨即一掌拍出。
他側身一滑,輕而易舉地閃開:「呵呵,後會有期了……」話音未落,就見他足不點地地往後掠去,躍上馬背。馬匹撒蹄飛奔,轉眼一人一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這時才完全放鬆下來,長出一口氣,抬頭凝視著夜空,滿天耀眼的群星彷彿觸手可及。
「大哥……」眾兄弟踉蹌著來到我身邊,人人滿身血污,狼狽不堪。大伙對看了一會兒,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
劫後餘生的眾人此時真是說不出的輕鬆,每個人都長長地舒了口氣,相視著露出會心的笑容。
「小六,你傷得重麼?」蕭然問邊上的小六。才一開口,他的臉就因為疼痛而扭曲變形,其實他才是傷得最重的那個人。
「你的傷最重,」一旁的阿大不客氣地拍了下蕭然的肩膀,「就別再說話了。」
阿大當然是關心蕭然,但他這無心的一拍可夠狠的,蕭然頓時痛得兩眼翻白,險些暈厥過去。
「喂,喂,你可別死啊!」阿大隨即慌了,趕忙抓著蕭然的肩膀左搖右晃。
蕭然痛得齜牙咧嘴:「放手!臭小子,我快被你的粗魯害死了!」
「啊,抱歉啊,我幫你療傷!」阿大連忙伸手去解蕭然的衣服,要查看他的傷勢。
「喂喂,不要脫我的褲子!」蕭然卻不領情,大叫著,「你小子有病啊,居然脫男人的衣服!」
「我哪裡脫你褲子,我是要看你的傷!」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讓你別亂摸,你還摸!」
…………
「大哥,我們找間客棧好好吃一頓吧?」歐陽炎回頭看我。
「嗯?」我一愣。
「是啊,大哥。我們在突厥的時候,整日吃那些半生不熟的肉,」阿二也說道,「回來的路上也都是吃乾糧喝冷水,如今回到了中原,可否吃頓好的呢?」
「當然可以了。」我忍不住笑了,「說得好像我在刻薄你們似的。」
路邊正好有個小酒店,趕路的人都坐在裡頭喝燒酒,吃小菜。蕭然看後就提議道:「我們便去那間吧。」
眾人都贊成,紛紛下馬入店。
坐定後,我便四周打量了一下,發現旁邊一桌幾個在啃燒雞的男人正滔滔不絕地說著如今各方的局勢。
「喂,聽說了麼?羅藝也歸降了大唐,並且為唐軍守禦北方,正與竇建德相抗衡呢!」
「當然聽說了。好像是秦王出面說服了羅藝。」
「說起那秦王,正是威不可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