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看你鼻子都凍紅了……給你。」宇文成都解下披風,輕輕裹在我身上。
「你……」他的披風很厚,一披上我立刻覺得全身暖和起來。披風上還留著他霸道的男人味,那味道充斥著我的鼻息。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他對我似乎好得有些過頭了。雖然捨不得這暖暖的披風,但我還是抬手想將它脫下,「多謝將軍了,我其實並不太冷。」
宇文成都牢牢地按著我的手:「不必了,我知道你冷,你就穿著吧。」
「我……不了,還是還給將軍好了。」我執意要脫下,他又攔著,兩人一時間居然爭執不下。
「是誰在那裡爭吵?」前方突然冒出一個尖細的聲音,我和宇文成都都嚇了一跳,趕緊抬頭看去。
長廊那頭有幾個太監舉著幾盞紅燈,簇擁著一個人,正一步一步地向我們這裡移來。
「不知陛下駕到,為臣失禮了。」宇文成都一看,立刻跪下行禮。
原來是隋煬帝來了!
我一驚,連忙也跟著跪下。
一股淡淡的龍涎香飄來,隋煬帝徐徐走近,開口問道:「原來是宇文將軍,方才朕遠遠地便聽見你們的聲音,你們在說什麼呢?」
因為低著頭,所以我沒看見隋煬帝的樣子,只看見一雙穿著深黃緞面軟靴的腳,以及明黃色鎦金鑲邊的袍角在眼前晃動。
宇文成都從容答道:「回陛下,臣方才是在囑咐新來的侍衛要好好守夜。」
隋煬帝隨意說道:「新來的侍衛?是你麼?抬起頭來,讓朕看看你的樣子。」
「是。」我慢慢抬起頭,看向眼前之人。
他就是隋煬帝吧?長相還挺英俊的,看起來身材很高大,但可惜只是一副空架子,而且他的眼神浮散,臉色青白,眼窩深陷,一看就知道是酒色過度。
而隋煬帝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他猛地拉起我,瘋了似的搶過一旁太監手上的宮燈,也不管我會不會疼,他的右手緊緊地捏住我的下頜,在燈下仔細地照看著。他好像是見到了鬼,用不可思議的眼光死死地盯著我,而後顫抖著問道:「你,你……你是誰?!」
「嘶……呼……」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下頜被使勁地捏住,我只能被迫抬頭與隋煬帝對視著。他的這個動作令我覺得有些屈辱,最重要的是他的手勁太大了,痛得我冷汗直流。沒想到這個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皇帝居然還有這麼大的力氣。但我又不能推開他或是給他一拳,此刻也只能苦中作樂,很阿Q地想著,自己雖然已經是瓜子臉了,但估計下巴再尖點會更漂亮。
「陛下!」我忍痛輕輕叫了一聲,隋煬帝只是死盯著我,卻不說一句話,他的眼神太可怕了,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我不敢長久地與他對視,目光一轉,看見隋煬帝身後一個老太監也緊盯著我,他滿臉驚恐,顫抖得幾乎要拿不住手裡的宮燈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有些納悶,我有那麼面目可憎麼?為什麼他們都一副看到鬼的表情?
我眼角一瞥,跪在我身旁的宇文成都一手按著劍柄,一手撐著地,他眼中利芒大盛,看著像是要起身為我解圍。
不要,不要啊……我有點急了,如今的形勢已經很詭異了,宇文成都要是再來湊上一腳,那局面真的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好在這個時候隋煬帝終於開口問話了:「你的姓名?」
這時我已平靜下來,答道:「回陛下,小人名叫風明。」
「風明?」隋煬帝眼中異芒一閃,「多大年紀了?」
「十七歲。」我如實回答。
「哈哈哈……十七?正當妙齡,正當妙齡!」隋煬帝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放開了手,復又問道,「你是御林軍的兵士?守的是哪一宮?」
「是。」我低下頭從容答道,「小人這幾日才入宮,在衍慶宮這一帶巡查。」
「衍慶宮?那原是冷宮……」隋煬帝垂下眉,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從明日起,你就去巡查文思殿吧。」
「文思殿?」我一驚,隋煬帝在江都的離宮建得十分龐大,前面是宮,後面是苑,苑中有十六所別院,其中蕭皇后住了正宮,而眾夫人和美人依次各住了一所別院。隋煬帝雖然夜夜寵幸後宮,卻很少留宿,他一般都睡在前面的文思殿裡。而如今他居然讓我這個才剛入宮幾天且不知底細的人去守他的寢宮,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我……」我呆呆地跪在地上,怎麼也行不出「謝恩」的大禮來。
見我半晌無語,一旁的宇文成都倒有些急了,他連忙替我謝恩:「多謝陛下!」
「免禮。」隋煬帝一甩袖,轉身想走,忽然又回過頭直直地看著我,「風明,明日朕便要在殿上看見你。擺駕回宮!」
隋煬帝一走,那群宮女太監自然也立刻跟著離開了。
剛才一直用怪異眼光盯著我看的那個老太監回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這才隨眾人去了。
我愣愣地看著隋煬帝一行人在眼前越行越遠,還是無法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太好了,陛下派你去守文思殿,有你在那邊做內應,如此一來,我們就更好行事了。」宇文成都掩飾不住臉上的興奮之情,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
「呵,呵,呵。」我乾笑幾聲,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有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我心頭,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要我具體說出究竟是哪裡不妥,我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罷了,想那麼多做什麼,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已是隆冬了,白茫茫的雪花像柳絮般在空中飛舞,樹葉上、樹旁的花叢草地上,都壓著一層厚厚的雪。山中一片寂靜,除了凜冽的風聲和偶爾傳來的鳥叫聲,就只剩枯枝被雪壓斷的聲音。
隋煬帝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忽然說要出門打獵。皇帝出宮,御林軍當然要隨行保護。我和宇文成都雙騎並肩而行,跟著大隊人馬在山中慢慢前進,宇文成都不時地向我指點著沿路的美麗風光,我們有說有笑地走了好長一段路。
忽然聽到前方一聲尖銳的呼哨,這是開始狩獵的信號。侍衛們立刻提著長矛在草叢、樹叢中亂刺亂戳著,口中不時發出「哼哼哈哈」的吆喝之聲。一時之間,山野中那些隱藏著的動物都驚恐地從窩裡四散奔逃出來。
「看來是悠閒得不得了了!」我輕喝一聲,足尖一點,胯下的追風極有靈性,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撒開四蹄飛奔起來。
「咻」我張弓搭箭,一箭射出,正射中在草叢裡跳騰的一隻灰兔。
「駕!」我催馬上前,一伸胳膊,以流暢的動作從馬上彎身拾起那隻兔子。我看也不看,一甩手就直接扔到馬後的背囊裡。
宇文成都拍馬從後趕上,稱讚道:「呵……看來你不只箭法進步了,連馬術都比先前好多了。」
我側頭看著他,輕笑道:「這多虧了宇文將軍教導有方啊。」我可不是想拍宇文成都馬屁,這段日子我和宇文成都除了在宮中巡查,在外密謀商議舉兵之事外,餘下的時間就是在一起切磋武藝。宇文成都教我騎射、打拳、用槍、耍棍……他細心又耐心地教導我,毫無保留地將一身本領傾囊相授,而我也十分用心地去學,一段時日下來,總算是學有所成。
宇文成都戲言道:「你如今是越來越厲害了,恐怕一段時間以後連我都不是你的對手了。」
「這就叫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雖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贏宇文成都,但聽了他這話,我還是忍不住大笑起來,「那可是你自願教我的,我可沒逼你。」
「我確實是自願的,沒人逼我……」宇文成都驅馬靠了過來,俯下頭來看著我,同時右臂伸出,似乎想摟住我。
「將軍!」我一驚,腳尖一踢馬腹,馬頭一擺,我便輕巧地躲開了他的觸碰。又來了,這些日子和他對練或是單獨相處的時候,他總是拿奇怪的眼神看我,有時甚至會做出一些過於親密的舉動。他的眼神讓我猜不透,同時又覺得有些害怕。他一直將我看得緊緊的,我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只能硬著頭皮熬過一天是一天。
「不要再叫我將軍了。」宇文成都追了上來,「叫我成都。」
成都?我還重慶呢!讓我直喚他的名,太親暱了,也太過噁心了,我是無論如何都叫不出口的。
心裡再怎麼不滿,表面上我還是畢恭畢敬地答道:「你我身份有別,我還是叫你將軍比較妥當。」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宇文成都清楚我的性子,也沒再逼我。他眉頭一皺:「既然你不肯直呼我的名字,喚我一聲宇文大哥總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