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怕一睜眼,就沒有勇氣說出這些話了,「因為不愛,所以坦然留下。因為愛,所以只能離去。這兩種,你想要哪一種?」
「明……」他喃喃問道,「留在我身邊,當真讓你那麼痛苦麼?」
「你真的喜歡我麼?喜歡眼前這個真實的我麼?」我不答反問,迷濛地睜開雙眼,他痛苦的神情竟是如此地清晰,「或者,你喜歡的只是你夢中那個縹緲的影子?夢是虛幻的,越得不到你就越想得到……」
李世民沒有開口回答,一種詭譎的氣氛壓迫著我們的心口,彷彿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會增加兩人胸口的負擔。
「我承認,最初,我確實是因為那個夢才會抑制不住想要你,自比為獵人,想設下陷阱捕捉你這個獵物。」良久,他揚起一抹溫柔卻冷然的微笑,「如今我才明白,原來你是獵人,而我才是那心甘情願跳入陷阱的獵物……」
我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因為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眼中流露出的傷痛與悲哀。
「你走吧!」李世民失去笑意的眼眸獨留黯然,「明,你是長了翅膀的風,嚮往自由啊……」
「你,你真的願意讓我走?」我有些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輕易就放我走。
「咫尺天涯,有何不同?」他慢慢地吐出這句話,深眸裡是最無奈最深沉的痛。
我呆望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在那一剎那,我的心被狠狠地撕裂了、擊潰了,疼到窒息。
情感是把雙刃劍,迎刃而上的人總是被刺得遍體鱗傷、血肉模糊,傷了我,又何嘗不是傷了他呢?事到如今,我們只能等那些傷口慢慢地被歲月風乾,然後深藏在心中某一個角落,定格成一處永遠的痛。
我無奈地凝望著他,最終只能默默地閉上雙眼。
「但是,明,你要記住,」李世民伏下頭,唇輕滑過我的鎖骨,遊走至我的心房處,那姿態是一種烙印,更像是一種宣示,「只此一次,我只放你一次。倘若你再落入我的手中,我便永不放手了!」
江都近在眼前了,我翻身下馬,拉著追風,慢慢往城裡走去。
我就近找了家客棧投宿,把包袱和追風留在店裡,便上街去閒逛。
因為隋煬帝對江都情有獨鍾,所以也造就了江都在隋唐時期的空前繁榮。它既是鹽鐵轉運使的駐所,又是港口城市,海舟河船雲集於此,富豪商賈往來不息,使它成為當下全國最大的商業城市。
此時天色漸暗,眾多青倌、妓女、流鶯、暗娼倚欄賣笑,那裡是令商賈士紳們流連忘返的溫柔鄉。道路兩旁的茶館、酒肆、客棧也是生意興隆、顧客盈門。
人流從我身邊緩緩而過,我恍恍惚惚地走著,感覺自己如同走在深遠的歷史之中。靡靡之音混合著風花雪月,喧鬧有之、破敗有之、滄桑有之、悲歡離合亦有之,而這所有的一切在不久的將來,隨著隋煬帝的死去,也將被雨打風吹消逝不見吧?
我在街邊的一個茶攤坐了下來,攤主立刻慇勤地為我沏了壺茶,一時之間茶香四溢,熱氣繚繞,惚兮恍兮,我的思緒不禁回到了那個晚上……
「但是,明,你要記住,只此一次,我只放你一次。倘若你再落入我的手中,我便永不放手了!」他堅定的聲音隨著夜風傳到我的耳裡,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攥著,無法呼吸。
他的情太深了,禁錮了我的自由。他的情太沉了,缺少了對我的尊重。他的情太重了,讓我只能選擇逃離。哪怕最終可能逃離到另一個更為殘酷的災禍裡,我也在所不惜。
「明……」他深沉地凝望著我,那近乎哀求的語調令我輕顫。最終,他還是輕輕地將我抱放在馬上,我揮揮手,一抖韁繩,頭也不回地策馬飛奔而去。我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眷戀與不捨會阻止我的腳步。那樣落寞的他,真的讓我有了轉身狂奔回去的衝動,但我還是逃開了,硬生生地從他悲愴的眼神中逃開了。
我是愛他的,但我最終還是固執地掙脫了他的懷抱,那曾經給過我無限溫存,曾經令我十分貪戀的懷抱……
難道愛比恨,真的更難寬恕麼?
「唉……」我歎了一聲,使勁拍了下自己的腦袋。風明,你個大傻瓜,灑脫些吧,難道你想一生都被這份情感牽絆住麼?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去想了!
離開太原後,我一直思索著下一站該去哪裡。秦瓊那我是去不得的,他將來也要投效李世民,有著大好前途,我不能拖累他。原本我打算往深山老林去,因為在這樣的亂世裡,做個隱士是最好的。但轉念一想,不行,我必須想辦法回二十一世紀。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等李世民當了皇帝,估計我躲哪裡都沒用。再說了,我一不懂得耕田,二不懂織布,到了鄉下能做什麼呀?運用現代科學技術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麼?太不切合實際了。最終我還是決定往大城市去,長安是隋唐時期最繁榮的都市,我一直很想去,但長安很快就會被李世民攻陷,我去那裡不是自投羅網麼?思前想後,我選擇了同樣繁華的江都,雖說隋煬帝很快就會被縊死在江都,但這座城池在短時間內還是安全的。
「老闆,結賬。」我起身摸出幾枚五銖幣放在桌上,低頭看了看荷包,裡面的錢已所剩無幾。唉,坐吃山空啊,再不想辦法,說不定我真的會餓死街頭。但我又沒有什麼吃飯的手藝,只會讀書寫字畫畫,看來只能找幫人代寫書信,或者是擺攤算命這種工作了。
我胡思亂想地在街上走著,冷不防和前面走來的一個男孩撞了個滿懷。
「抱歉。」他低頭道歉,很快和我擦身而過。
這個情景似曾相識,在電影和小說裡經常會看見。想到這兒,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腰間的荷包。果然,荷包不翼而飛了。
我抬頭看去,因為發現得早,那個男孩並沒有走遠,就在我前方十步左右的地方。
我也沒聲張,只偷偷地跟在他後頭,看他步履輕快,很快就轉入了一條無人的小巷。他蹲在角落裡,從懷中掏出我的荷包,把裡面的錢都倒了出來,仔細地數著。
「小弟弟,那裡面一共有多少錢啊?」我站在他身後問道。
「九兩二十三錢。」他頭也沒回,條件反射地應道。
「你的算術不錯嘛,數清楚了就請把荷包還我。」我啼笑皆非,用手拍了拍他的肩。
「啊!是你!」那男孩這時才醒悟過來,回頭一看是我,頓時嚇呆了,轉身拔腿就跑。
「你還是老實點吧!」我輕笑著,伸手一抓,揪住他的後衣領將他拉了回來,「你小子偷了我的錢包還想跑?」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要偷的!」男孩被我逮住,就抱頭蹲在地上哭鬧著,「我實在是太餓了,又沒有錢買東西……」
「唉……」我歎了一聲,亂世中到處是乞兒,走到哪裡都避免不了,「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的家人呢?」
「家人……沒有了……那場瘟疫……」他黯然說道,「除了我,全都死了……」
我緊盯著他的眼睛,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有著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滄桑與無奈。我沉吟了一下,取過他手中的荷包,倒出五兩銀子遞給他:「唉……我也不富裕,錢我們就對半分,這五兩給你。」
「你……」他呆怔著,猶豫地伸手接過我遞去的銀子,「謝謝你!」
「你也是小小男子漢,老偷摸拐騙可不行,也不能靠別人的施捨過一輩子,」我摸了摸他的頭,「你一定要學會自己養活自己……」說到這兒,我愣了一下,其實我現在的處境和這孩子有什麼不同呢?在這個時空我無依無靠,也是孤兒一個。
想到這兒,心情不由有些黯然,我丟下一句:「你自己好好保重。」轉身就走。
「等等,小哥哥……」男孩從後面追了上來。可我沒理他,越走越快。
眼看我就要走出這條長街了,那男孩忽然慘叫了一聲:「啊!」
我頓了頓,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男孩正被幾個士兵打扮的人圍住,領頭的人把他像拎小狗一樣提起來:「臭小子,終於還是讓我抓到了!前些天就是你偷走了我的荷包!」
「我,我沒有……」男孩臉色煞白,吞吞吐吐地辯解著。
「你還敢抵賴!」那人胳膊一甩,男孩瘦小的身軀隨即被摔到牆上。
「唔……」男孩悶哼了一聲,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幾縷血絲從他的嘴角流出來,「就算是我偷的,那錢現在已經被我花光了。」
「花光了?!」領頭的那人凶狠地說道,「沒銀子還,就用你的命來抵!」他一揮手,其餘幾個人就衝上去對著那孩子一陣拳打腳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