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垢也輕歎道:「世民,你放寬心去吧。我真心以你為榮,以你為傲,心底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抱怨。」
「無垢……」李世民的聲音漸小,也聽不見長孫無垢的聲音了,雖然看不見,但我可以清晰地想像出他們此刻的情形。
面對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無怨無求的女子,只要是男人都會心軟吧……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長孫無垢的聲音:「世民,我先隨你去見李大人吧。」
「好。」李世民應了聲,隨後我便聽見一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估計他們是走遠了。
我還是一動不動地坐著,那些不屬於春天的枯黃樹葉乘著風在空中旋轉、翻騰,輕輕地飄落。
花不能常開不敗,樹葉最終還是要零落於地,這就是無奈。
長孫無垢性格溫和,通情達理,她是真正屬於帝王的女人,即使後來當了皇后,她也不一心爭得專寵,反而常常規勸李世民要公平地對待每一位妃嬪,如此廣博的心胸,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有的。我敬佩她,但我知道,我這一生不可能成為她這樣的女人。我也不會去怨恨她,因為她比我更早遇見他,按現代的說法,我才是第三者,而且我也知道,後面還會出現第四者、第五者,很多很多……
男人,永遠希望自己是所有女人的全部,而所有的女人只是自己的一部分。男人一旦成為帝王,所受的誘惑就更多了。
我只是他情愛中的一部分,或許我已經得到很多了,也許還是得到最多的。但所謂多的愛情又真正代表什麼呢?他對我軟語溫存、信誓旦旦?寵愛著我,溺愛著我,給我物質上的豐足?他得知我的離去,或者是死訊後為我傷心流淚?難道這就是我所謂的最愛,我所要的唯一麼?
如果一個男人真正地愛一個女人,他所做的難道不是他應該做的嗎?對於李世民,因為他是一代帝王、一代英雄,所以對他的要求就更低了,他為真心愛慕過的女子做了一些普通男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而這個女人就認為這是感天動地的愛情了。
我很清楚地知道,他不會為了我而放棄別的女人,儘管他仍是愛我的。對他來說,我可能是根植於他心中的一根長長的刺,一旦拔掉,會很痛,可能會痛徹心扉,但他卻不會為此一蹶不振,日日思君,更不會捨棄他的江山,他的美人。男人,大部分都是以江山為重。女人,就算被千般寵愛,也只是一個女人。
徐志摩曾說要貫徹一份愛,最好變成瞎子、聾子,或許我還沒有這樣的執著。
我在鑽牛角尖麼?這是女人的妒忌和小心眼麼?
不是。那一瞬間,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我會不會成為他這輩子唯一的女人。
答案是否定的。於是,我只能選擇微笑,轉身,離開。
我只想做一個男人一輩子唯一的女人。
也許很幼稚,可我依然相信,真正的愛情是純粹的,是唯一的。
「費盡心思才能得到你,我絕不會輕易放開你……」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有種想哭的感覺。
怪只怪他是太理智的男人,而我是太天真的女孩。
突然心痛得想要狠狠咬自己的手臂一口。
伸手一摸,不知道什麼時候,臉頰已濕漉一片,我沒有哭,卻滿臉都是淚。
愛是什麼,是一場錯覺。
為什麼最好最愛的卻不是我的歸宿?
十七歲的女孩,我第一次真實的愛情,卻是縹緲的,冰冷的。愛情是貌似溫暖和美麗的東西,就像那隔岸的煙火,是冷的,是虛幻的,它比不愛不美要來得更冷更苦。
就算沒有這些障礙,我和他也不可能會有結果,我必須回二十一世紀。那裡才是我的家,有生我養我的父母,有和我朝夕相伴的同學,我的高中生涯才剛開始,我還想參加高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學……如同他不可能為了我而放棄江山一樣,我同樣不可能為了他放棄我在二十一世紀所擁有的一切。
愛是一切,只因她是女人。
如果是這樣,我寧願不做女人。
曾經對他說過的話此時慢慢浮上心頭,「他是人中之龍關我屁事,我要是真的喜歡他,不管他是乞丐還是皇帝,我都喜歡他。情感和身份、抱負不能混為一談,他是他,我是我,我要過我自己想過的生活,要我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某個男人身上。」
我有自己的執著和韌性,我深信,我是強悍的,沒有誰能傷到我。
樹上忽然傳來「嘰嘰喳喳」的叫聲,我抬頭看去,那是只離巢還沒幾天的瘦弱的小鳥,它被卡在枝杈中,上下不得,這時已經嚇得全身打顫,哀叫連連。
「讓我來幫你一把吧……」我自言自語著,彎腰撿起一顆小石子,手腕一甩,石子被我扔了出去,「咚」的一聲砸到樹枝上。
「嘰!」小鳥驚嚇著,淒厲地叫了一聲,奮力撲扇著仍稚嫩的雙翼,很快就掙脫了枝杈的束縛,撲騰著翅膀往空中飛去,它高飛了,它自由了……
黯然神傷,獨自離去,這是一個愛情殘廢掉的女孩的悲哀。
他是我生命中不能承受的慾望之重,離開是最好的方式,對物如此,對人亦只能如此。
幾件衣服,十幾兩銀子,還有我從二十一世紀帶來的背包,這就是我全部的家當。
我長歎一聲,收拾好包袱,輕手輕腳地往外走去。
如果坦白告訴李世民我要離開,他是絕對不會讓我走的,所以我只能選擇趁著夜色悄然離去。
窗下兩株梅樹清香猶在,花瓣卻早已凋零。他折下的那枝梅花被我小心地夾在書裡,如今也已枯萎,似乎意味著我和他的一切也將隨著那枯萎老去的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塵。
開得太艷麗的花,凋零時卻讓人不忍再看。
「明,你要走麼?」剛跨出房門,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抬頭看去,李元霸背對著我,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是。」我沒有隱瞞,逕直走到他身後,「你怎麼知道我要走?」
李元霸沒有轉身,他不答反問:「你喜歡我二哥是麼?」
我一驚,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今早我看你神色恍惚,所以一直跟著你,我看見你一個人在假山裡偷偷地哭。」李元霸回過頭看著我,「因為你喜歡我二哥,所以看見他和二嫂在一起,你才會哭,對不對?」
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個孩子,沒想到,原來他將很多事情都看在眼裡。
「是,我是喜歡你二哥,但是,我不能喜歡他,所以我必須走。」我將包袱放在石桌上,也坐了下來。
「為什麼?因為有我二嫂麼?」李元霸追問著。
我慘然一笑:「對,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很多事情你現在無法明白。總之,我是一定要走的。」
「你不要走!我不讓你走!」李元霸忽然站起身來,一把摟住我的肩膀,「明,我也是喜歡你的,你留下來好不好?」
「傻孩子!」我拍了拍他的手,「我也喜歡你呀。可是,這和男女之情不一樣。」
李元霸固執地摟著我不肯放手:「有什麼不一樣?等我再大一些,我就可以娶你,然後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不用分開了。」
「呵……」我忍不住輕笑起來,要是人人都像李元霸這樣單純就好了,「娶我?難道你知道我是……」
「嗯,我知道。」李元霸鬆開了緊抱著我的雙手,摸了摸鼻子,「我從來沒見過有哪個男人可以像你這樣漂亮,那天又偷聽到大哥和四哥的談話,他們說你是女子,而且是二哥喜歡的女子。」
李建成和李元吉果然一早就知道我是女兒身,究竟他們在打什麼鬼主意?我整理了一下思緒,若有所思,「元霸,無論怎樣,我都是要走的,所以……」
「那你帶我一起走好麼?」李元霸搖著我的胳膊,「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行。」我立刻拒絕,只是我一個人走,李世民可能不會大張旗鼓地找我。如果我把李元霸也帶走了,那李家豈不是要翻了天,不用說李世民,李淵也會滿世界地找我們。
「可……」李元霸撇起嘴看著我,「可我真的捨不得你啊!」
「傻瓜,我也捨不得你啊,我會想你的。」我站起身摸了摸他的頭,「但是,這裡是你的家,你乖乖地留在這兒,要聽你二哥的話,知道麼?」
「知道了!」李元霸拉著我的手不放開,「那,你還會回來麼?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麼?」
「我不知道……也許今生再也見不到了……」真的有些捨不得這個可愛的孩子,我伏身親了親他的臉頰,「元霸,你要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