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歌伸出手:「湖青,倒點水我喝。」
湖青擦著淚,手腳麻俐地倒來一杯溫開水:「五官,我再去報管事的嬤嬤,再請一個御醫過來瞧瞧。」
她搖搖頭:「不用了,瞧不出的,我先天就心有缺陷,動了火氣,才會心痛,不用怕,等我想通了,平靜了,過個幾天就沒事了。」
她也不想讓自已這樣子,可是又怒又氣,又憤恨地從建章宮回來,她的心就開始痛了,到今早,更是變本加厲,幾乎讓她躺不起來。
她一向控制著自已,而一向控制得很好,為什麼,這個身子,明明沒有換心,卻和她以前連在一起,還是一樣不健康,明明不是一樣的相貌,不是真正的同一個人,痛,卻又是那般的熟悉。
「晚歌,昨天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心痛。」花想容焦急地問:「說出來,我幫你解決啊。」
她虛弱地笑笑,看到伸進窗台的海棠花,以後就要在宮裡終老一生,昨晚的事,皇上的可惡,怎麼能向花想容說:「沒什麼?我身子骨打小就不好,昨夜和十四上台的時候就有些不對勁了,回來睡不著,又吹了大半夜的風,就變成這樣了,沒事,你們別焦急,御醫不也說了,晚歌身子沒有什麼,氣息有些不順而已,清靜個三二天就好了。」
「晚歌,我去找向大哥,陪陪你,可好。」花想容心疼地執起她的手。
晚歌搖搖頭:「不要,我不想讓哥哥擔心,這事不要告訴他了。」
「唉也好,免得向大哥做事心不在焉,在皇宮裡,可不能有一丁點的不對,晚歌,你需要清靜的歇個幾天,想容有空就過來陪晚歌。」
「謝謝。」她是五官,那麼低的封號,還生病,她們沒有嫌棄她就很好的了,花想容還陪她解悶兒,真讓她感動在心裡。
「嗯,那我先去陪陪何容華,要是有什麼需要,就讓湖青來找我,我馬上就會過來。」
晚歌點點頭,何容華雖然不受寵,可是畢竟是容華,是這裡最大的,花想容自然要花多點時間去討好她,才不至於在海棠閣中受冷落。宮裡分下來的東西,都會先放到何容華那裡,由她作主分配下去,她是不可能去奉承人的,可是花想容和李雙雙卻暗中較勁,誰都想先得到何容華的信任,由她推薦給管事的嬤嬤,再優先安排侍寢。
睡了一會再睜開眼的時候,宛宛已經站在她的床邊,淚眼盈盈地看著她,讓她眼一熱,也想跟著流淚。伸出手輕拭著宛宛的淚:「宛宛,怎麼哭了,什麼時候來的?」
站在一邊季嬤嬤恭敬地說:「來了一個多時辰了,公主不想驚醒了五官。」
「是啊,五官,公主來了很久了。」湖青趕緊扶她半坐起,再端來一杯水給她喝,她習慣睡醒後都喝一杯水,醒醒神。
一個多時辰,宛宛怎麼站那麼久:「宛宛,姐姐不舒服,不能陪你玩了,讓季嬤嬤送你回去可好。」
宛宛哭得更大聲了,頭埋在她的懷裡,哽咽著說:「宛宛不該讓姐姐陪宛宛那麼晚的,姐姐就不會生病了。」
「不關宛宛事的,宛宛乖,都怪姐姐身子不好,宛宛回去,可別染上了。」
宛宛卻不依:「我不要回去,宛宛身體可好了,上次父皇還誇宛宛的身體好,宛宛不怕就要陪著姐姐,把病趕走。」抬著頭,如小鹿般的眼可憐地看著她,她的這種眼神,讓晚歌沒有招架的能力,如果抱絕她,她會含著一泡淚傷心地看著她,叫她不忍。
他們父女就是吃定她了嗎?一個玩權術,玩詭計,一個天真活潑,又楚楚可憐,閉上眼,腦裡更是紛亂成一團了,似乎把宛宛當成了楚天,眸子含恨地看著宛宛:「姐姐生病了,宛宛還不聽話嗎?」
宛宛委屈得淚就像珍珠一樣往下掉:「宛宛只是想陪姐姐,姐姐一個人在這裡也很孤單。」
「是啊,向五官,你就讓公主留下來吧!你們都出去,老身一個人在這裡守著公主就可以了。」季嬤嬤心疼地說著:「公主一早就嚷著要過來,看向五官不舒服,也不敢吭聲,宛宛真是很乖的了,而且向五官也不是得什麼病,御醫只是說操勞過度,也不至於會傳染到公主。」
孤單,她嗎?所有的人都不認為,而宛宛卻這樣說,孩子的感覺也許比別人來得更直接,更沒有什麼猜測,可是她不是偽裝得很好嗎?宛宛竟然還看穿了,她是孤單啊,像是走在獨木橋上,不能回頭,沒有人扶持,而前方是看不清楚的方向。
她抱住宛宛:「宛宛對不起,姐姐不是故意趕宛宛走的,不哭,宛宛最乖了。」
宛宛一聽,才破涕為笑,雙手胡亂地抹著淚,走到季嬤嬤身邊:「嬤嬤,宛宛不要弄髒了姐姐的衣服。」
季嬤嬤一笑:「嬤嬤給公主擦乾淨點,公主真乖,所以太后和皇上都那麼疼愛公主。」
「五官,這是安神湯,喝下去會好一點。」湖青捧著湯藥過來。
「不用了,看我睡了會,不是精神好多了。」雖然心還在痛,可是宛宛熨得她心窩裡暖暖的,而且這黑呼呼的東西,一看就是很苦的。
宛宛跑過來,有模有樣地說:「姐姐,不苦的,喝了讓季嬤嬤給你蜜棗兒吃。」
晚歌臉羞得紅了:「姐姐不怕苦。」端起來,一飲而盡,滿口苦到心尖啊,可是還要露出笑對宛宛說:「不苦。」才怪,如果宛宛不在,不然她不會喝的。
「宛宛,姐姐跟宛宛聊會,宛宛就回去用膳,再小睡,明天再過來看姐姐,好不好。」
「嗯。」她乖巧地點點頭,讓晚歌抱她到床上坐著,仰起臉好奇地看著晚歌,她的五官十會的漂亮和精緻,而且很熟,沒有皇上的冷厲之氣,也沒有驕橫之色,可愛得和十四差不多。
「宛宛想不想母妃啊?」晚歌知道宛宛的母妃是難產而死的。
「想。」她清脆地回答:「可是宛宛不知道母妃長什麼樣子的,是不是和姐姐這樣漂亮。」
「肯定比姐姐還要好看多了,宛宛多漂亮啊,又可愛,我告訴你一種方法,當流星,就是天上的星星像雨一樣下起來,或者是劃過的時候,許一個願,讓流星告訴宛宛的母妃,宛宛的想念。」
季嬤嬤皺起眉:「向五官,那不是掃帚星嗎?」
晚歌這才想起,古代的人都是這樣說的,不是為人帶來好運,而是霉運,怪不得她不高興地插話了,笑了笑解釋說:「其實那不叫掃帚星,因為星星的速度非常的快,而星星又很多,如果撞在一起,輕弱的就會撞下來,留下長長的火花,朝一邊落下,落到地面就叫殞石,還有一種也叫做慧星。」
「哇,好多好多的星星哦,星星還有尾巴?」宛宛驚奇地叫著。
「那不是尾巴,那是它們撞在一起,擦出來的火花,天上的星星呢?都有名字,有星座。」不能說太多了,不然宛宛下次就會一直追問什麼了什麼了?
「宛宛也好喜歡星星哦。」她小聲地說:「下次我告訴星星,我想姐姐的病快點好起來。」
「嗯。」她感動地看著宛宛,精神有些恍惚,是安神湯起作用了,她卻覺得想睡,腦子開始昏昏沉沉起來,也不知宛宛說了些什麼?她就半靠在床頭上睡著了。
楚天看著李御醫,冷厲地說:「你說什麼?向五官病了,什麼病你也查不出。」
李御醫冷汗涔涔,想不到一個五官,竟讓皇上如此關心,早知他就細心些把脈了:「下臣把不到向五官得什麼病,只是身子弱,氣息較弱。」
「如果有什麼病你把不出,你就可以滾出御醫院去了。」他冷然地起身,周公公急急地跟在後面。一邊走一邊小心地說:「皇上,奴才昨天就見向五官,神色不太安好。」
「去張御醫跟朕來。」向晚歌休想詐病,她要恨他,儘管恨,日子久了,她就會明白,皇宮裡只有聽他聖意和爭寵的女人,他並不會逼著她愛他,他是皇上,後宮佳麗不止三千,不用更多的人來愛他,很快她就會明白,什麼叫做爭寵,以她的聰明,必然能討更多的恩寵。
唇角擒著笑意,快步往海棠閣中而去,海棠閣,因為她在,他才看到海棠花竟在開。
她的房門,十多個宮女在外面站著,看到宛宛又跑來這裡了,揮揮手,免掉她們施禮,周公公小心地推開門讓他走了進去了,季嬤嬤噗的一聲跪了下去,小聲說:「奴婢叩見皇上萬歲,向五官和公主正睡著,要不要讓奴婢叫醒公主。」
「不用了,你們都下去吧!」不甚寬的床上,向晚歌半靠著睡,而宛宛倒睡在她的身上,宛宛的身上,讓人蓋了條毛毯。都睡得極熟,連他走近都無一人發覺,她睡著的時候,那般的柔美,細緻的五官很溫和,輕輕地呼吸著,細得雪嫩的臉頰讓人想觸摸,一頭烏絲半披在身前,只是她的唇色,甚是蒼白,看來真的病了。嬌弱的身子有時還往一邊傾倒過去,讓他有種想擁她入懷,讓她安睡的衝動,他的宛宛很信任,也很喜愛她,每天都跑來,有時就啼哭著回來,有時就笑得臉都發亮了,還說個不停,就連睡著了,還一手抓著她的衣服。
窗外的海棠流朱吐艷,裡面的卻比外面的海棠春睡圖更好看,靠近桌前,上面寫了些詩:「美人卷珠簾,深坐蹙娥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寫完後,還有大大地打了個叉,不知心恨誰,必然是恨她來著。
坐在椅上,細看著她的睡顏,他真的逼她太緊了,才讓她急氣攻心,但是他並沒有後悔,如果聰慧動人的美女,牽動了他的心,他的喜歡很簡單,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今天喜歡,明天可以不喜歡,那就等他生厭了,他就讓她如願走吧!看一個不喜歡的人在宮中哀聲歎氣,悲傷歎秋,還不如讓她離去,感恩一世。
宛宛不舒服地扭動著身子,讓晚歌也迷糊地睜開了眼,看見皇上專注的目光,嚇得大氣喘不過來,一時就猛咳著:「皇上,臣妾叩見皇上。」掙扎著欲爬起身子,卻讓他按住。
「不必,我接宛宛回去。」他抱起熟睡的宛宛。還瞧著她,有些冷地說:「不知心恨誰,向晚歌,如果你聰明點的話,你該知道皇上是朝三暮四的,對宛宛好一些,等朕對你沒了喜歡,還會賜你出宮。」
她沒說什麼,只是心裡是歎息,君王的寵家,君王的喜歡,如新開海棠,不出多時,就會敗落。出宮,她不想那麼長久的事了,從峰頂跌下來,很痛很痛,很絕望,她的心承受不起。
晚歌休養了幾天,氣色才好起來,臉又恢復了紅潤,卻已快八月中秋了,宮裡又在忙乎著八月中秋的佳節,而十四也忙起來了,她也想通了,就像進宮時那樣想,即然改變不了環境,就改變自已,每天如果只有恨,怨天由人,這只是跟自已過不去,她不是調整得很好心態了嗎?不能為他生氣。以前的承諾就只當作是開了個玩笑,一個不好笑的玩笑。
宛宛每天都來陪她,讓季嬤嬤帶上好吃的給她嘗試,她是她,皇上是皇上,宛宛和他是不一樣的。叫對宛宛好一點,他似乎忘了,宛宛是公主,她不過是個五官,宛宛要纏著她,她也沒有辦法。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子,入不得他的眼,得不到他的尊重,如果犯了這些高貴的人,吃虧的總歸是自已的。
幸好宛宛,也是一個挺可愛又乖巧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