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很乾淨,夏日的驕陽從窗戶斜著投射進來的光線都格外透明,她正趴在桌子上午睡,安靜得像只曬太陽的貓,柔順的長髮貼著面頰,一道的陽光照在她臉上,染著淡淡的粉紅。
有人一見他就扯著嗓子喊:「傅小蜜,醒醒。秦念!秦念!在門口!」
她揉揉眼睛,臉上有兩道紅印子,剛剛睡醒的模樣帶著孩子氣的遲鈍,不知誰把窗戶打開,一陣風吹來,旁邊桌子上的草稿紙嘩嘩地被吹起來,雪片一樣在空中飄,她還暈乎著,慌慌張張就伸手去追,撞到桌子角,才想起門口有人找。
她低著頭起身,不安地用手捋了捋頭髮,畢竟他第一次主動找她,不安和羞澀都比平常重,午後的陽光將教室裡照得耀眼明亮,她就從那種神跡般的光線裡朝他走來。
走廊裡都是學生,來來往往的,有人假裝路過,還路過許多次,紛紛豎著耳朵。
他和往日一樣面不改色地壓低了聲音:「傅小蜜,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一句話說完,只覺得一顆心怦怦跳得厲害,不自覺離她退遠了一步。
她驚詫地抬眼,雙頰湮著睡醒後的紅暈,只是忘記了說話,好半天才笑著奔回教室,一個電話號碼寫了很久才出來,黑色的墨水字跡在粉色的便簽紙上暈開。
遞過去很久,還盯著他看,柔柔的頭髮分成兩束垂在肩頭,他沒敢看她的眼睛,慌著轉身大步走出去,都出了校門很久,腦海裡還是她的樣子,白衣黑髮,明眸皓齒,柳眉如黛,唇色嫣紅,彷彿她就是山水畫裡的顏色,滲到他心尖上去,再也抹不去。
他攥著那個電話號碼,小心翼翼地開門,一進客廳就看見哥哥在抽煙,想了一下,還是坐在離他不遠的位置。
他知道,哥哥今天也去了學校,他早知道,那部車總停在校園門口,哥哥就隔著玻璃望著她上學放學,整整兩年,或許比兩年更久。
牧神之將煙在煙缸裡靜靜碾滅,聲音清冷:「小念,那個女孩……」
「我知道她是誰。你放心吧。」
「……」
「我知道,我和她在一起是不對的。一開始就知道。」
一開始就知道,才拒絕她,離得遠遠的。
一開始就知道,又有什麼用,那個人是他心尖上的人,如何也是忘不掉的,即使心不甘情不願地去法國,還是很想她。
真的很想她,以至於看到白衣黑髮的女孩都會覺得心裡痛,走在異國陌生的街道,明明知道不是她,遠遠見到相似的影子都還會下意識的尋找。
晚上,楚夢瑩裹著被子哭,肩膀一抽一抽地停不下來:「秦念,你不能這麼對我。」
「對不起。我不喜歡女人。」
「你是不喜歡除了傅小蜜以外的女人。」
「我不喜歡她。」
「高中的時候你就喜歡她吧。你從頭到尾都拒絕她,可你看她的眼神,和看別人的都不一樣。你為什麼騙我,還騙你自己。」
「我沒有騙誰。」
從來沒騙過,只是不能,不能喜歡她。他們在一起,是不對的。
他說了句「對不起」就踏上歸國的飛機,長長的路途,穿行在雲端,睡著了,依舊會做那個夢,她站在一片陽光裡,彎著眼睛笑,她笑起來真是好看,雪白整齊的牙齒,瞧著就是甜甜的模樣,讓人情不自禁想咬上一口。
睡醒一睜開眼,他終於想起第一天遇見她,那樣的笑像是什麼花,向日葵,笑臉為型,真金為色,普普通通,靜靜地站在那裡,一直向著陽光。
他回來了。
回到有她的城市,卻不敢去找她,大半夜開著車在城市的夜色裡一直轉,想著給她買什麼禮物,最終決定買雙鞋,她說過她喜歡紅色的鞋。
精緻的鞋握在手裡,好似握著她的腳,他從沒握過她的腳,只一想到卻覺得渾身的血液沸騰著往臉上湧。
他把鞋小心翼翼地放在後備箱,想吃碗麵,下車的時候天空下起細細的雨,綿長清涼,一抬眼就望見她坐在掛著雨絲的玻璃窗後,一個人吃火鍋。
他情不自禁地走過去,她低著頭喝熱粥,不停地吸著鼻子,她沒有看見他,他卻看見她因為火鍋熱氣撲在臉上,頰邊染著的紅暈,長長的頭髮散在肩頭,微微捲起細小的弧度,每一根都像旋在他心尖上。
只一秒,所有的感覺都回來了,時間逆流而來形成巨大的漩渦,他就這樣掉進去。
送她回去,她在車裡一直沒說話,他一路都在想,有多久了,她的頭髮已經留得這樣長。
她還是原來的學生樣,似乎從來沒有變過,還是站在林子外一直望著他等著他的小女孩。如果她說她還想著他,要和他在一起,他真的可以什麼都不顧了,抱著她不放手。
兩個人一起去按電梯按鈕,他的手指按在她的指甲蓋上,微涼的溫度旋繞在心尖,下一瞬就要沸騰起來,卻被她手指上的結婚鑽戒晃到眼。
原來,真的像她說的那樣,這些年她過的很好,談了很多男朋友,現在結婚了。
是哪個人呢?究竟是哪個人呢?
他一路都在想。
回不去了吧,他們在一起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的,但還是想看到她,只要能天天見到她也好。
她的生日,他在電腦前等了她一個晚上,那個QQ頭像還是黑的,光線從窗戶上繞進來,從微暖變成炙熱,再從炙熱逐漸落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