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家娛樂會所打工,咖啡茶座和酒吧互不干擾,皆是安靜優雅的調調,在這裡唱歌安全,工資待遇也不錯。
唱了一晚上我嗓子都啞了,剛從衣帽間出來,邵秉函的手指就戲謔地戳在我腦門上:「啊哈哈,真是巧啊。」
我嚇了一跳,拍著胸口邁出去把門帶上,逕直朝外走:「你又在這蹲點多久了?」
「你老不接我電話,蹲點就是我唯一的活路。十個小時啊,感動就陪哥哥吃個飯吧!」他調整步伐跟在我身邊,手隨意地搭在我肩膀上。
「你請客!」正好我餓著呢。
邵秉函沒在散座吃飯的習慣,我只好將就,走廊裡就遇見楚西承和明千耀,他倆什麼時候都風流不羈,嘴毒得讓人發楚,一起吃飯我就受罪。
楚西承說:「傅小姐的歌唱得不錯啊,難怪把我們邵二弄得五迷三道,連兄弟都不要了。」
邵秉函不以為地笑:「我樂意五迷三道!」
明千耀也跟著笑,半天才開口:「傅小姐家的公司規模不大,你父親去世後,還能經營到現在這個程度真是奇跡。你家也算是小康水平吧,給的錢不夠花?你還出來打工,對音樂的執著和勤勞,真是令人敬佩!」
面部不斷升溫,我笑得平淡:「多謝你的提醒。我家境不好我自己清楚。我花錢是大手大腳,但沒花家裡一分錢。」
「就是!人家傅小姐挺有本事的,不用唱歌都能蠱惑人心,讓人要死活活的。」楚西承若有所指地掃了一眼邵秉函。
明千耀拖著長長音調的那一聲「哦」就像鞭子忽然抽在我臉上。
「傅小姐自然不用花家裡的錢。別人給的錢足夠花。我是指從前神之給的錢,當然現在換邵二接手了。對了,還有盛夏吧,你真挺有本事的。盛家的老三都心甘情願往你身上砸錢。我很好奇,你們仨,日子怎麼分配?」
邵秉函不怒反笑:「哦,我說安奈何怎麼去的美國,是被你這張臭嘴給熏跑了啊!」
一向以冷靜自持的明千耀頓時炸了毛,旁邊的椅子橫裡飛了出去。
「啊喲,安奈何安奈何,二哥你不知道這名字提不得。」楚西承惶恐。
明千耀頭上的火氣亂竄:「閉嘴!要打架是不是?」
楚西承扁著嘴:「關我何事喲。」
鐵板上的魚被油煎得滋滋響,牛肉塊陷在青花瓷煲裡不斷咕嘟的小泡裡,用筷子夾出來的時候還冒著熱氣,肉質因為煮得太久,嚼在口裡又柴又硬,不想吃,可已經在嘴裡了,總不能吐出來,硬著頭皮嚥下去的時候,我的手輕握成拳,手心裡有濡濕的汗。
「這些話冷碧瑤早就提醒過我,她比你倆直接得多。我有自知之明,從沒想過高攀誰。這個社會是勢利和現實的,尊嚴都可以變得一文不值。但我覺得,人和人之間的感情,不該是這樣。如果你們今天是想羞辱我,刺激我,你們的目的達到了。我的內心沒那麼強大,也裝不來高傲和堅強。我之所以還坐在這裡,只是因為你們是邵秉函的朋友。他是我的朋友。」
很長時間的沉默,似乎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止了,我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人會因為一句話而改變固有的觀念。
對我來說,活著很辛苦,我只是想平靜地吃完這頓飯,平靜地回家,平靜地過我生活,如今,我要的,只剩平靜了。
「兔子。」
我愣了一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那稱呼確實出自明千耀之口。
「兔子,神之和邵二都是這麼喊你的吧。去看看神之吧,他住院了。」
恍惚的慌亂,僅一秒就平靜下來。
「對不起,這和我無關。」
「我不知道你和神之之間是怎麼回事。大哥這人,從來什麼都不說,包括暗地裡幫你。所以請你考慮一下,去看看他,我想,他需要你。」
回家後徹夜難眠,我不知道牧神之在離開我的當天夜裡,為什麼發生車禍,他開車一向穩重,我也不知道牧神之偷偷幫了我什麼,第二天站在花店裡,我還在猶豫。
「薄雪草,有種這花嗎?」牧神之不喜歡那種規律大眾的東西,他說過他喜歡的花是薄雪草。
「有啊!」花店老闆一邊熟練地包裝,一邊和我閒聊,「是送給愛人的吧!」
「病人。」我答得倉促,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幹嘛在陌生人面前也想拚命和他撇清關係,條件反射一樣。
「哦,我還以為是愛人。薄雪草的花語是念念不忘,最重要的回憶。」
難怪他喜歡。
幾千封信,一定是念念不忘的,這年頭還有誰寫信?到底是什麼重要的回憶,怎樣深刻的思念,能讓牧神之這樣陰冷無情的人寫了幾千封沒有投遞的信?
「按這個地址送去吧,謝謝。」離開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白色的小花還帶著露水,絨絨的,像一團團的雪,心裡有微微的痛楚,轉瞬即逝。
一周後,我去了醫院,是因為蘇娜娜的電話。
牧神之躺在病床上,掛著點滴,即使閉著眼,蒼白的面容還緊繃著,那股視若無人的傲氣讓人望而卻步,不,是清傲,一個月沒見,他已經瘦得不成樣子。
我每走近一步,呼吸就拉緊一寸。
「沒用的,你走吧,我認定了,只要她。」靜謐中他的聲音忽然揚起,清晰又突兀,看似面無表情的臉上,唯有一種倔強的神色。
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