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對我笑,現在倒只是笑,我怎麼敲,他都不會再對我說話了,就是笑,一直笑。
「你就是不想理我,生氣了打我也不想理我,你從來都不想理我。」
最後一次給我打電話,還是發脾氣的,他說以後你死了都別回家,現在我回來了,人卻沒了。
人沒了,就是再也找不到,走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
我緊緊咬著牙齒,抿著嘴唇,我可以咧嘴笑,卻抑制不住肩膀的顫抖:「找不到你我一點也不難過。我高興著呢。因為你死了,我就再也不會難過了。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我隨便找個人就能嫁。反正我早就沒幸福了,快樂,幸福,從來都沒有!」
「寶貝……」牧神之的聲音從身後猝不及防地傳過來。
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抓著胸口的衣襟回頭,愕然的話變成呼出的一口長氣。
我剛才的話他聽到了?聽到了好,誰叫他是秦晚照的兒子呢?這些恨意他最好都知道,免得我再費口舌。
蹲得太久,我眼前黑了一下,不知道朝哪個方向倒下去,他胳膊托住我全部的重量,微涼的手心混著雨水輕拍在我額頭,眉頭深深皺著:「你發燒了。」
我一個人踉踉蹌蹌地疾走,被他從背後拽住胳膊:「我們談一談。」
「牧先生,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該幹嘛幹嘛去,我有我的事。」
「站都站不穩了,你還能有什麼破事!」他一下子就怒了,揪著我的領子往山下拖。
雨呼呼地從衣服口鑽進去,被風一吹我全身的力氣也散了,軟泥一樣癱在那任由他拖。
他低下頭瞪著我:「站好!」
你怎麼不說立正啊!瞪唄,我都想好了,你要是鬆手,我就跟這兒躺著,什麼姿勢就什麼姿勢,換我都懶得換。
我仰著臉面無表情看他,雨水順著他的頭髮,眉毛無聲無息地往下流,流過下巴,像是潑墨山水畫肆意勾勒,只是脖子上突突跳動的青筋,太可怕。
牧神之終於忍無可忍,將我扛在肩上大步地朝山下走。他個子高,步子邁得很開,我軟趴趴地掛在他身上,整個世界都是搖晃顛倒的。
車開的很快,我一直看著窗外,景物從眼前一一後退撲倒,也不知道自己看見了什麼,到醫院我靠沙發上,渾身都發軟。
我是傅啟華的女兒,牧神之恨著我呢,才不會再有心思哄我,就坐在我左側一言不發,直把我往他身邊拽,我硬扭著脖子往反方向倒。
兩個人姿勢擰巴著僵持不下,他索性用手掌反扣到我耳廓,輸液器的管子繞在脖子裡猝然一涼,我才瞥見他手背也紮著針頭,粘著輸液貼的部位早腫得像個麵包,一股紅色順著管子血淋淋裡往上竄。
血!
我眼皮一翻撞在架子上,這醫院簡陋,輸液瓶用繩子隨便捆了幾下吊在上面,耳畔光地一聲巨響,眼前黑影閃過,牧神之及時起身托住掉下來的瓶子。
好在他眼疾手快,我才不至於被砸得頭破血流,可他這一大動,自己那頭顧不到,架子整個被拖倒……
叮呤匡啷——
護士奔過來剛要開罵,被他一個眼神迫回去,膽戰心驚地收拾殘局。
我往旁邊挪一寸,他就挪兩寸,硬要賴著貼到我身上。
給他重新扎針的小護士忍不住對我埋怨:「你別動了好不好?你一動他就動!你看他這手腫的和蹄子似的,一直回血也不管,這是來治病,還是來要命啊!」
我都不挪了,他還不死心,又來扳我的腦袋,我直盯著輸液瓶汩汩的小泡,擰著腦袋和他卯。
「你靠一下他肩膀會死啊!」小護士看不下去。
死不了,但要我當什麼也沒發生還像從前一樣和他好,可能嗎?
我僵硬地靠在他肩膀上,眼淚呼呼地往下流,他沒有安慰,只手臂繞過來,如往常一樣輕輕捏住我的耳垂,指腹一下一下地撫著摩著。
這個動作一出,我眼淚更止不住,捂著嘴,肩膀抖得厲害。
輸完液已近凌晨,進了賓館,我倒在沙發上蜷著就睡,他沒反對,靠在窗前小聲打電話訂餐,怕吵醒我。
晚餐很豐盛,五菜兩湯,他端著一碗夾好菜的米飯遞到我面前:「吃。」
破語氣,沒胃口。
我翻身背對他,許久不見動靜,一扭頭眼前是一個放大的瓷碗,他還一直端著呢。
領教過他的脾氣,拗不過,也不敢放肆,我起身一勺一勺舀著飯往嘴裡填,他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埋頭扒飯。
牧神之飯量不小,今天只吃到半碗就直擰眉,跟嚼藥片似的,一張臉白得像紙,一戳就能破。
這是幹嘛啊?不是要談嗎?繃著臉發火幹嘛呢?哄都不願哄我,血都流成那樣了,也不提分手的事,到底想怎樣!
我咬著嘴唇一頭紮倒在沙發上,狠狠翻了個身。
「去床上睡。」
不去。
他放下碗筷,揪著我肩頭的衣服連拖帶拽扔在床上,摔門走人。
門外沒有動靜,我長吁了一口氣,走了好,他不願見我我更不願見他!
脫了衣服我迷迷糊糊睡過去,感覺床往下塌了榻,隨即,牧神之的手臂帶著沐浴乳的清香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