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所有年輕的孩子都這樣。
明明臨睡前就盼著上學能遇見那個人,不用鬧鐘都能早起。
見到了又不肯打招呼,還假裝快步走過,之後又特後悔。
多年之後,也許已經忘了當初那個心儀的人是什麼樣。
卻還會記得當時的心情,連當時空氣裡的味道都能回憶起來。」
牧神之忽然沉默,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是不是說錯話了?
我撓頭:「看來我慘淡如雲的文學細胞,還是在小學的時候就被語文老師無情的扼殺在沒日沒夜的罰站裡liǎo。」
牧神之隨口應了句:「你小學作文不是挺好的麼。」
我對他說過?連蘇娜娜都不知道!
「唔,你那句話還是很有文學色彩的。」
原來是猜的。
「剛才那一段,我在腦海裡組織了二十分鐘。」
「又一個陷入愛情漩渦的無知少女誕生了。」
「你就沒初戀過嗎?」誰沒無知過啊?
他筷子停在半空,若有所思地皺著眉。
「那個……我只是隨口問問。」
少爺的初戀一定很悲催,很幻滅!
牧神之挑了幾次面,細長的麵條都從筷子上滑下去。
他的聲音平靜:「第一次見她,她才五歲,頭髮黃得像被秋風掃過似的,跳皮筋的時候還拿腔拿調的地唱『小小子坐門墩……」
「詩一般的落霞,酒一般的夕陽,有意無意遇上,似是月老給我留下你的印象,心裡那份柔情蜜意似海,沒法掩蓋這份情卻欲蓋彌彰……」忽然想到周慧敏的《最愛》,就唱了出來。
啪的一聲,牧神之的衛生筷被折成兩半,他捏著斷了的筷子,手指微顫。
「你不會懂!」他的聲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語。
「對不起,我真一滴滴歧視蘿莉控的想法都沒有,相反,我還覺得十五歲的少年,喜歡五歲的小女孩是比電影情節還美輪美奐的。而且那童謠我小時候也常唱,我真沒別的意思。」
我暈,這個人變臉太快了,我應付不來。
「一生只愛一個人,一世只懷一種愁,纖纖小手握成愁。」他苦笑,取了新的筷子,舀了滿滿六大勺辣椒加在面裡,只埋著頭吃,額頭辣得滲出細細一層薄汗。
我抽了一張餐巾紙,撕了一半擦擦嘴。
猶豫一下,禮貌地用另一半伸過去替他拭汗。
他忽然捏住我的手,紙巾在手裡攥得皺皺巴巴。
我不自然地想往回抽,他卻握得很緊,眼睛灼灼的。
「你沒想過再有勇氣戀愛一次?」
黝黑的眼眸古井無波,卻像漩渦一樣,閃著細碎炫目的光華。
若不是我即使避開眼,肯定會被吸進去。
我舔著乾燥的唇轉移話題:「你怎麼找到我的?衛星定位?走吧,我吃飽了。」
「大學,高中,順著思路挨個找。」牧神之摸摸襯衫口袋,下巴朝我身上裹著的外套怒了努,「看看錢包在裡面嗎?」
「喔。沒有唉,怎麼辦?」
他食指搓著下巴,陷入沉思,湊過唇悄悄說:「我喊一二三,你就跟著跑。「
「啊?」我做賊一樣捂著嘴小聲說,「霸王餐啊!可我腳跑不動,要不你還背著我?」
「我背著個殼不就成了王八餐。」他不由分說緊緊握著我的手,嚴肅地擠眉弄眼,「好了就點點頭。」
「嗯嗯。」我頭點得和撥浪鼓似的。
第三聲落下,他拉著我的手,我們飛也似地衝出小麵館。
蟬聲啾啾,路邊的葉子肆意地綠著。
一縷頭髮被風吹進嘴角。
牧神之不動聲色地為我擋風,左手搭在我肩頭,右手的手指拈出我嘴裡被濡濕的一縷頭髮,輕輕別在耳後。
動作很親暱,卻不彆扭,彷彿他這樣對我在自然不過。
我看見泛白色的水泥地上,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起。
這一刻,似乎時間停止,所有的一切像無聲的老電影,請淺的鏡頭緩緩拉長,定格。
只聽得見風聲,如同鋼琴的旋律一滴滴敲在心扉。
回頭才見餐館桌子上一張粉色的人民幣迎風招展,我笑了。
「小乖,你笑什麼?」
我不答,只是笑。
他也跟著笑,淺淺的,那樣好看。
車內的音樂響流水一樣緩緩地流動,流入心田。
「How lonely life has been生活曾是多麼孤獨
But life began again但我得到重生
The day you took my hand就在你牽我手的那天
Now that you-re around me此刻有你在身旁」《And I love so》
聽著這樣的曲子,我鼻子開始發酸。
好像自從我遇見了牧神之。
我發現自己變得脆弱了。
一首歌都能帶起無盡的酸楚,無依無靠就像是個孩子,很容易就會哭。
這樣的音樂裡。
牧神之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修長。
乾淨的指甲在陽光下是微微的粉紅,袖口挽到手肘,露出銀黑色的表盤,隨著手腕的動作一閃一閃發著光。
風從車窗緩緩吹進來。
他蓬鬆的頭髮和深色襯衫和音符一起輕輕浮動,都有黑白電影的質感。
我盯著看了很久,清晰地感覺是黑白的電影鏡頭緩緩,細緻地拉伸,和另一個影子恍惚重疊。
夏日的海浪一波波湧過來,慢慢地,滿滿地瀰漫我整顆心。
「小姑娘,我長得很悲傷?盯著我一直看,都把你給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