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嚷嚷的大街,人流噪雜,叫賣聲聲;一人騎著白馬信步而來,路人見了,紛紛退讓,眼神或驚艷、或羨慕地注視著來人:一襲天青色衣衫,纖塵不染;紅綢斜掛,胸佩大團紅花,自帶風流;青絲如墨,只在尾端用一條緞帶束著;面若姣玉,唇紅齒白;劍眉英氣,鳳眼修長,週身卻散著清冷氣息。
「學儒業,守燈窗,望一舉,把名揚。袍袖惹,桂花香,瓊林宴,飲霞觴,親奪的狀元郎![1]」路人中,有人高喝道。一語驚醒夢中人,騎著白馬的少年不就是今年殿試中龍軒王欽點的狀元郎麼!
「看,是蘇公子!」
「今屆的狀元郎也——」
「宣城蘇墨公子——」
「怎麼如此冷清的排場?」……
人群沸騰了!議論紛紛!
有的甚至想進一步接觸,卻被蘇墨週身凜冽的寒氣所懼,只得遠遠觀望。此子如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只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過了繁華的路段,拐進青石鋪成的小路,他抄著近道;遠遠看見宮門,他皺了一下眉,繼續前進。
這是她這段日子生活的地方嘛?宮闈重重,門戶錯落。
他深深呼吸,仿若四周依然存在她的氣息,暖暖的,令人心醉。
天朗氣清,黃鶯歡啼,似久別重逢的戀人;清風習習,殘花凋落,零落紅塵碾作塵。
馬兒「嗒嗒」走著,他彷彿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漸漸地,加快,加急;是因為快見到她了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半個月未見,該是隔了多少個春秋?早已不知肉味為何味了,卻清晰地知道她的氣息!
心,早就張揚著翅膀,恨不能立即飛到她的身邊;理智卻告訴自己要淡定,再淡定;今日的彼此,再也不復當初。
莫笑,安好?這是不是就似「近鄉情怯」,只因快見到你?!
手緊了緊韁繩,他在宮門處下馬,自有侍衛向前服侍。
侍從換了一撥又一撥,終於,他再次見到了殿試中那個端坐主座上的威嚴男子。
此時,龍軒王正站在百花叢中,一臉怡然。
「臣蘇墨拜見大王——」他低首行禮。
龍軒王點頭:「蘇公子不必客氣,你與犬子差不多年歲,而且,如今你為翰林院修撰,好生報效朝廷即可——」
「臣淺薄,恐無法勝任,還望大王三思。」蘇墨委婉拒絕。
龍軒王挑了挑眉:「莫非蘇公子對這職務不滿?」
「臣惶恐,只是臣的雙親年事已高,還望大王能准臣回家侍奉雙親。」蘇墨不疾不徐地道。
「蘇公子願長承歡於父母膝下,這種感情,本王能理解;這事也不難解決,本王到時會派人接他們來京城,好好安頓,與蘇公子你共享天倫之樂,蘇公子大可放心。」
龍軒王輕拍了一下蘇墨的肩膀,給予慰藉:「狀元郎,你在京城就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麼,非得回去?」他掃了一眼一丈處候著的某位小廝,似笑非笑著。
蘇墨微微錯愕,平素威嚴的君王,此刻卻帶著調侃之態。
「大王——」果真,不遠處某位小廝已經沉不住氣了;龍軒王微微一笑,道:「狀元郎,真的沒有?」
蘇墨斂眉,「撲通」一聲跪下:「蘇墨願留京城以報效朝廷,但懇請大王答應蘇墨不情之請——」
「說——」龍軒王的眼角再次掃了某位小廝。
「蘇墨年方二九,早已成年,尚未婚配,求大王恩准,賜莫笑公主與蘇墨共結連理,蘇墨將感激不盡——」蘇墨繼續跪拜於地,語氣卻帶著從未有過的認真。
龍軒王淡笑:「哦?本王那麼多女兒,你獨獨只要本王的義女?」官場上,為了籠絡朝廷要員,聯姻是一種必要手段,只是更多的人願意的是君王的親生子女。
「若是本王不答應呢?」見蘇墨不語,龍軒王繼續笑道。
「大王——」遠處,某位小廝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帶著焦急的意味;被龍軒王橫了一眼,只得悻悻地住口。
「蘇墨對莫笑公主,此志不渝,非卿不娶!」蘇墨彷彿豁出去了,說得斬釘截鐵;眼神,堅定地直視龍軒王。
龍軒王哈哈大笑:「好個非卿不娶!蘇墨,自古姻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事,且等你雙親進京後再議——」他頓了頓,繼續道:「你且好生待在翰林院,等過了考核再說。莫笑雖是我義女,但本王絕不會讓她嫁給一個事業無成的人!本王還有事,先行一步,就讓侍衛送你出宮吧,記得下月初一準時來翰林院當值。」
「蘇墨遵命——」蘇墨再次磕頭,依禮退下。
「蘇公子,這邊請——」侍衛在一旁引路。
蘇墨點頭,揖禮而行。
龍軒王看了看蘇墨,即刻領著眾多的侍從大踏步地走了。
「哎喲——」某位小廝不偏不倚地摔倒在蘇墨行走的路間。
蘇墨蹙眉,正想繞過,哪知一雙柔胰已攀上他的膝蓋:「蘇公子,小人的腳崴了,借用一下你的力量——」略略沙啞的聲音,似是刻意而為。
「那個,侍衛大哥,蘇公子就由我來帶領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某位小廝轉而吩咐引路的侍衛。
侍衛瞅了瞅「他」,點點頭,順帶把其餘的小廝也給撤走了。
不久,四周除了「他」與蘇墨,再也不見其他人等。
蘇墨正想剝離身上的那雙手,不想,腳下的人立即站了起來,還直接給了他一拳,重重落在他的胸口:「挨千刀的,怎麼才來?!」聲音夾著澀意,似是委屈。
蘇墨一怔,這才知道身前站著的小廝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你,你怎麼這副裝扮?」平素的冷靜再也不見蹤影。
君莫笑白了他一眼:「我不這樣能見你一面麼?你當王宮是逛大街呀?!」
「莫笑——」週身的冷氣立即被暖意取代,他緊緊擁著身前嬌弱的身子。
「大王允許的?」蘇墨似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白癡!父王若不默許,我怎麼可以如此放肆?」君莫笑啃了一下他的胸膛,他的全身立即陷入僵硬。她在心裡苦笑,這幾日,她不知費了多少口水,浪費了多少腦細胞,只為了見他這面。
「走吧,我送你出去——」君莫笑牽著他的手,朝前走去。
看著彼此相握的手,成一個「心」型;他的心底,愈加感覺暖意正靜靜流淌,湮沒著他的思緒,只愣愣地隨她而行。
註:[1]元 關漢卿《陳母教子》第一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