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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歲的女兒果果,是因為他再婚,前天才被前妻何靜接去幾天,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候,出了狀況。
於是她的新郎從婚禮上跑了……
她覺得這比不辦婚禮還讓他覺得尷尬。就好像被人推上了舞台,可是演對手戲的男主卻撂了挑子,只剩她一個人獨挑大樑。
獨挑大樑就獨挑大樑吧!古代還有新娘和公雞拜堂呢?江飛燕找了個理由安慰自己,一咬牙,獨自端起酒杯,走出換衣間。
三室的房子,被安良收拾的很乾淨,母親幾年前去世,妹妹一直在國外讀書,只有他一個人住。裝修是老派的中式風格,客廳的傢俱,竟是整套的紅木,可以看出,他曾經有一個殷實的家境。整壁的書架,更讓這個家顯得貴氣而書香。另一面牆壁,掛滿照片,多是端莊的婦人擁著一雙清秀的孩子的合影,或是安良安良旅行途中的留影,唯獨少了父親的影子。蘇朵心知肚明,那個負心的男人,早在安良和妹妹還年幼的時候,就拋棄母子三人,是安良家中諱忌莫深不願提及不願看到的,又怎會留著他的照片。而在角落一張照片上,蘇朵看到一位白衣飄飄的清秀少年。
「這是誰啊?」
安良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說:「是我啊,不像嗎???」
蘇朵不可置信,再對照別的照片,又確實有幾分相似。她歎道:「天啊!簡直判若兩人。這時你多大,上初中的照片吧?那時候蠻帥的嘛!時間是魔術師,不光是對女人啊!安良,你該減減肥!也是帥哥一枚啊!」
安良又不好意思地笑笑。
進門直走,是安良的房間。整個房間,除了他畫的油畫,就是滿架滿桌的書,連床頭也是書。一本《旅行筆記》看到一半,夾了書籤放在床頭,法布爾的《昆蟲記》,尼爾唐納的《與神對話》,村上的《好風長吟》都夾雜書架中,詩經楚辭也在其中,甚至還有一整套安徒生童話,還有許多蘇朵都未曾看過。他讀書的涉獵之廣,連蘇朵暗暗稱奇。安良的油畫尤其出色,多畫花朵,顏色亮烈,唯獨只有一張人物畫。蘇朵走上前去看,卻被安良幾步上前,用他胖胖的身軀擋住視線,這樣更激起蘇朵強烈的好奇。終於拗不過她,安良閃開身體。畫上的女人淡紫的衣裙,微微側臉,柔和的光線卻令那溫婉的臉呈現一種華美的憂傷。可是,那女子,和蘇朵的眉眼,是那樣相似。蘇朵笑笑,淡淡說道:「畫得挺好嘛!還不讓看!」
另外兩間房子,一間安良逝去母親的臥室,傢俱陳設擦拭得乾乾淨淨。安良說過,他母親和父親離婚後,儘管父親很快再組家庭,很快有了孩子,但是,母親一直沒有再婚。母親說過,她一天不再婚,她就永遠是他的原配,誰也無法替代。蘇朵但是聽後很不以為然。是不是一個女人的愛可以卑微到如此,連恨都沒有能力??
另一間,與安良的房間一牆之隔,曾是小妹的房間,自從她十五歲去國外讀書,一直空置著。蘇朵來住,安良買了新被褥換上,又從窗簾店買了一塊粉色的軟紗掛在窗前。初冬的陽光被粉色折射,屋子呈現一種暖洋洋的甜美和溫馨。
在房間裡昏睡了幾天,每天,都是安良上班前將豆漿打好,早餐做好放在小電腦桌上端進來,中午他會從公司回來,買了外賣帶回來,下午公司沒事,也會早早溜回來給蘇朵做晚餐。就這樣傻吃昏睡,只是幾天功夫,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已氣勢磅礡地胖起來了。此時的蘇朵,已儼然一個臃腫的孕婦了。
這個家裡,還有一個小成員,是安良養的貓咪,叫tata。蘇朵參觀的時候,小貓一隻機警地尾隨其後,像一個好奇的幼童。蘇朵愛憐地抱起來,撫摸貓咪雪白的皮毛。
「它叫tata。」安良說。
「哦!她她,他他,它它。」蘇朵嘴裡玩味著著奇怪的名字。幼小的生命,令即將做母親的她心裡升起油然的喜悅……
今天,終於在安良的勸說下,蘇朵抱著tata,在附近的公園溜躂了一回。陽光不錯,心情也清爽了許多。安良說的對,既然決定生下孩子,就要對孩子負責,就要對自己的身體負責。他還煞有介事地話,說,人生就是一場修行,完美深刻的人生,就是沙子長久地忍受疼痛和黑暗,揉成一顆稀世珍珠。
「蘇朵,今天,你想吃什麼?我去做。」安良說。
「我想吃,想吃魚頭豆腐,你會做嗎?」早期的妊娠反應已經減輕,心情好了,蘇朵胃口也大開。
安良爽快地答應著:「不會做我學嘛!上網一查,就有做法。你等著。我再給你做碗菠菜海米肉絲面,你不是貧血嗎?吃這個好。」
「好!」
說話間,蘇朵的電話響起來……
「媽媽!」
「你怎麼回事啊,怎麼老是關機啊?」母親一開言,就是一頓數落。
「哦!沒有啊,可能,是在充電吧!或許手機有問題啊,我沒關機。」蘇朵找了個蹩腳的理由糊弄母親。
母親居然信了,說:「手機有毛病,就買個新的嘛!你怎麼了?怎麼說話有氣無力的,生病了嗎?」
「沒有,只是有點累。」
在這樣的時候,聽到母親的聲音,心裡那一股委屈不住翻騰,淚又忍不住下來了。
「你在哪啊,你哥哥來你這邊出差,順便帶著我,我來看看你,你在哪兒?」
「啊!」蘇朵心一沉,她現在身體這樣,怎麼見媽媽,怎麼向她交代,一個月之前,她還愉快地遐想,等江一航辦妥離婚,她和他復婚後,將母親接過來照顧她,現在,連見母親一面都覺得羞恥。一下子心亂如麻,謊言脫口而出:「啊!我原來租地房子那邊拆遷,我在別處重租了房子,再說,我現在出差,在上海呢!要好些天,一時回不去呢!媽,其實我好想你啊!」
「怎麼這麼巧,我來了,你就出差了?整天做什麼啊!工作就那麼重要,老媽也不要了,都多久沒回家看我了?」
母親的一番埋怨,讓蘇朵更是又委屈又心酸,眼淚撲簌簌地直掉。安良擦擦濕淋淋的手,忙接過電話,解釋道:「阿姨啊!我是安良,安良啊,你見過的,就是那個胖胖的安良。我們真的在上海出差,一個很重要的案子,我倆是負責人,要過幾天才結束呢!」
老人歎口氣,聽了安良的話,稍稍放下心來,心疼地囑咐:「哦!這樣啊,那你要多多關照她,讓她記得按時吃飯。」
電話又轉給蘇朵,母親囑咐了很久,才掛斷了電話。
安良遲疑很久,才說:「找個合適的機會,還是要告訴家人的。這些問題,總要面對的。」
蘇朵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近在咫尺,卻無法和母親見面。只因這尷尬的狀況無法忍受世俗的目光。此刻,對江一航,怎會沒有埋怨。他的妻子,正陪著他,光明正大地參加江飛燕的婚禮;他的妻子,可以坦然地告訴親友們,她懷孕了;他的妻子,可以挺著臃腫的腰身,出現在任何地方。可是,蘇朵,她不能。
最初江一航所給的買房子裝修的錢已剩下不多了,她自己工作幾年,基本屬於「月光」,只有幾萬塊錢存款,而蘇朵知道,從懷孕到孩子出生,從生產到孩子長到一兩歲,她至少有兩年時間不能上班;一個人養活一個孩子,並且要給孩子創造相對優渥的成長環境,只有勇氣是不夠的,沒有錢是不能的。俗話說:「好男人不如近身錢」,有一定的金錢積累,她才能讓自己和孩子過得更加從容。
所以,她還需要工作。
「上班?怎麼現在想起要上班了?」安良的語氣中,是明顯的反對:「算了吧!懷孕是件很艱苦的事,你還是在家養身體吧!」
「人家臨產前一周,還在上班呢!再說,我要給孩子掙奶粉錢呢!將來孩子請保姆,上幼兒園,上小學,都要花錢,趁著我現在還有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