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看著耿茉,那樣蒼白的臉龐,那樣無助的、淒楚的、哀傷的、愧疚的、崩潰的眼神一剎那化作冰雨大滴大滴的打在心臟上。他看著她,很用力,很用力。她為什麼不反駁?那已泛起血絲的唇,那顫抖的快要滴落露水的眼只在自己面前化開去,全成了一抹煙霧,再也抓不住,看不清。
那夜
他喝了她遞給自己的水,然後燈滅了,他的身體開始燒灼。
那夜
他吻著她的唇,涼涼的,卻沒有酒精的味道。
那夜
他進入她的世界,她疼痛的壓抑細細的喘息,手指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臂,壓抑的疼痛和激情全化作他手臂上如花蔓一般的軟籐。
那夜
他在愛戀的極致在她的耳邊呢喃:我要給你世上所有的幸福。
那夜
她沒有喊他的名,只是激烈的如蛇一般糾纏嫵媚。
那夜
在那一夜,柏塵無力的閉起了眼,腦袋裡有一千根針在扎他的神經。
「我有證據。」龐雅媛的聲音冷的象刀鋒,寒光閃閃。
握住耿茉的手,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的氣力。柏塵只覺得天地都在旋轉,有什麼東西轟然在心裡崩塌了。
閉上的眼,拒絕了光明,黑暗在蔓延。
雅睫!
我的罪,終於得到了懲罰!
簡風亦嘲笑的眼:「或許按家裡的輩分,我應該叫聲姐姐。
「她是花語。」
「你要娶我的姐姐,是不是應該下聘,一步一步的來?」
「『花家』的大小姐應該有這個價值是不?」
「耿茉不是你姐姐。」
「輩分放那了,沒得選擇,你也一樣。」
「如果想要,我什麼證據都可以找出來。」
花語!
原來這個名字,這個身份真的可以改變一切。
「塵……」她喊他的名字,聲音裡全是祈求。
睜開眼,她的手攀在他的手臂上。她渾身冰涼,他也一樣沒有溫度。
那麼那麼的努力不讓自己的感情帶上利益的色彩,可是終究還是逃不開被利用的命運。
花語!花語?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對我的情有幾分真切。我拼了命的尋你,護你,對你到底又有什麼意義?
「塵……」
眼睛裡那抹潮濕是什麼?那不斷翻湧的酸楚和悲哀是什麼?閉了眼,柏塵狠狠把花語擁在了懷裡。如果這是雅睫的懲罰,如果這是雅媛的傷害,如果這是老天的作弄,如果……如果這只是花語的利用。那麼能不能在這一刻給他一點點支撐下去的力量。
「柏塵。」龐雅媛在柏塵身後詫異的看著他擁抱花語,他不生氣嗎?他不覺得憤怒嗎?
「你不相信,可以把光碟看完,上……」
「我為什麼要相信!」柏塵冷冷的聲音聽不出更多的情緒。
「我有證據。」龐雅媛不可置信的強調。
卻只換來柏塵冷冽的背影和不屑的嘲笑。
「你來這裡,簡風亦和龐同德知道嗎?」
龐雅媛後退了一步,她看著柏塵的背影像在看一個怪物。
「你做的蠢事,他們要費多少力氣來收拾這爛攤子呢?」
「你簡直不正常。」龐雅媛半張著嘴,完全聽不進柏塵警告的言語。這男人的腦袋有問題,她說的那些話,他居然給了她這樣的反應。他是太愛花語了,還是腦袋給氣暈了,或者……
龐雅媛突然笑了,「柏塵你那麼的自負,那麼的驕傲,你怎麼可能接受自己只是被利用,只是一枚棋子的命運。你這樣的偽裝堅強只不過了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你讓耿茉在我心裡失了價值,你讓我對耿茉不再牽掛對於你的丈夫和你的父親,還有你們的計劃又有什麼好處?」柏塵轉了身,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陰冷而狂暴的怒意。
龐雅睫被柏塵的話逼的連退數步,是啊,她這樣做完全不顧大局,沒有理智。可是她就是想狠狠傷害,她就是想讓柏塵和花語痛苦。她不想管什麼計劃,她腦袋裡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打破柏塵在他面前展現的童話∼愛情的童話!
「李力,你去按住柏塵。」龐雅媛的眼眸更深沉,更冰冷。轉身從地上撿起剛才被撞掉在地上的一個玻璃瓶子。
扶住她的保鏢卻呈現了難色,是的!龐雅媛並沒有得到簡風亦的任何批准。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亂子,他怎麼交代。
「李力!」龐雅媛對著身旁猶豫的保鏢大吼。
「夫人,還是先和幫主報備……」話沒說完,龐雅媛已瘋了一般的衝了出去,拉開了柏塵和花語緊握的手。可是一個女人的力量怎麼和男子相比。而且柏塵正在氣頭上,他也沒打算再姑息龐雅媛對他或是對花語的傷害。
伸手一擋一推,龐雅媛整個身子已被甩了出去。身子沒有依靠沒有扶持,腳下是剛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穩不住跌勢,整個人摔倒在地。手下意識的去尋找支撐,卻只是換來一手濕膩和血腥。
「啊。」無數碎小的玻璃在同一時間扎進肉裡,劃過手臂。呆怔的看著大滴大滴落下的血色,龐雅媛最後的理智也被心中那燒灼的火燃成了灰燼。順手拿起地面上的一片較大的玻璃碎片,整個人再次向前撲去,這次的目標卻是花語。
傷!傷!傷!
龐雅媛的眼裡只有厲鬼一般的仇恨。
鋒利刺入身體是什麼聲音?
龐雅媛聽不到,她的手握著鋒利,也握著憤怒,她只看到自己的手一次一次反覆的帶著血的紅花在眼前綻放。
痛!
她的手因為握著鋒利,在傷了別人的時候也傷了自己。那些滴落的灩瀲全化成妖艷的荊棘刺進心底最柔軟的那塊土地,蔓延出蒼白的枯枝。
她被人推開,再一次跌落在滿是玻璃的碎片上。手指還緊握著血色的玻璃僵硬的重複刺入的動作。
「龐雅媛!」一聲怒吼終於震回了她的神思。她抬頭看到門口一臉震怒。一臉不可思議的簡風亦。
「風亦!」她喃喃自語,然後看到自己手裡的一片血色。手指一抽搐,那透明的血色在地上瞬間崩裂粉碎。
「不要!」淒厲的哀號是花語的聲音。
抬頭只看到柏塵渾身是血的歪倒在花語的懷裡,她不是刺的是花語嗎?怎麼變成了柏塵?沒有來得及多想,腹部一痛,整個人已被簡風亦狠狠踢了一腳,在玻璃碎片上帶血翻滾。
「蠢女人。」簡風亦冷冷的聲音帶著少有的憤恨一個字一個字的咬出。
「李力,打電話叫幫裡的醫生過來,記得叫他帶血漿。」
「柏塵。」簡風亦皺著眉快步衝上前去扶那癱倒在地的身子:「你是什麼血型?」
柏塵笑,很無力,卻有著釋然與解脫。
「柏塵,你如果死了,耿茉對我沒有任何用,你死就是拉她墊背。」簡風亦放平他的身子,冷冷的威脅。
柏塵還是笑,嘴角的弧度越發的深刻。他睜眼去看一旁跪在地上的花語。她臉上那奔流的眼淚,這一次該是為了他了吧。
「花語。」他喊她的名字,只希望這次沒有再喊錯。
「對不起。」搖著頭,花語的手壓在柏塵那不斷溢出紅色的粘稠傷口上。那在手指間流逝的溫度是他的生命。他明明知道自己只是利用他打擊龐雅睫,卻還是義無反顧的用生命去保護自己。
邪惡!
真正邪惡的人是她,殺死柏塵的真正兇手不是龐雅媛,是她啊。
「你不會有事的。」花語的淚滴在柏塵的臉上,蜿蜒成淺淺的小溪,劃過的肌膚終於有了溫度,不再寒涼。
「你愛過我嗎?」他的手想去拭她臉上的淚痕。可是已經力不從心。最後只是勉強抓住了花語那刺了茉 莉 花籐的手腕。
花語眼裡的淚更多,她想說「愛」,可是在掙扎的喉嚨裡已經只剩破碎的哭泣。
「我愛你,花語。」閉了眼,柏塵不再難為花語,他知道她的意思了。他好想聽花語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那怕只是欺騙也好。心裡糾結的痛不是來自流血的傷口,是來自到死也不願意對他說「愛」的女孩。
雅睫!
這便是罪的懲罰,我辜負了你,所以我也注定要被所愛辜負。
「柏塵,你最好不要睡過去。我說的話不是威脅,你死我就用絞肉機把你兩個連骨頭都絞碎了去餵狗。」發狠的語氣,冷硬的嗜血。簡風亦你千算萬算都沒想到,你的計劃是毀在自己女人的手裡吧。
吃力的張開了眼,柏塵有些嘲弄的看著簡風亦。那激怒的臉卻漸漸只剩蒼白的迷霧。
「塵……」壓在傷口上的手似乎更加的用力了,柏塵卻沒有疼痛的感覺,身體開始慢慢的麻痺。努力的張大眼,可是疲憊的感覺卻像潮水一般湧來。
「花語。」他大聲的喊她的名字,用了全身所有的力氣,可是連自己也聽不仔細。
花語把耳朵湊了過來,另一隻手也反手握住了柏塵抓著自己手腕的手掌。
「最後……一個要求。」
「不是最後。」燙燒的眼淚滴到柏塵的唇上卻有甘甜的餘味。
「我……想要……一個真正的……記憶。」柏塵努力把手臂伸到花語的眼前,那上面還有幾絲細細的淡淡的抓痕。凸出的傷疤已落去,平復已愈的痕跡只在手腕和手臂處有淺白的顏色。柏塵的眼裡那閃爍的光芒已黯淡,可是嘴角那眷戀和帶著祈求的笑卻更濃烈。
「花……語……」他的聲音有些焦急,努力開合了好幾次才吐出她的名字。重重的喘息後只剩細細的呼吸。
花語抬起手,她沒有留指甲的習慣。可是被抓到「龐家」的十多天裡,指甲卻有了些長度。手指摸索著柏塵手臂上的痕跡,眼淚如窗外的雨般落的更猛烈。
閉上眼,關不住淚。手指用力,那慢慢溢出的血絲和破損,留在了柏塵的手臂上也留在了她的心裡,燒灼疼痛,終成了一道永不會癒合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