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花辭【全本】 情劫 第二卷  情劫  第六章  我只是觀眾(二)
    柏塵離去的腳步已經停下,門外風雨如舊。柏塵僵直的站在玫瑰花園裡,身旁一簇一簇的玫瑰在雨色中殘敗凋零。雨水冷冷的自上而下澆透了腳下的泥土,也澆透了柏塵身上最後一絲暖意。

    耿茉!

    這個名字在這裡出現,帶給他的不止是震驚。

    眼前的人是耿茉嗎?

    站在鐵門外,柏塵幾乎不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冰冷潮濕的地窖,發霉的酸腐臭氣,角落裡吱吱竄動的老鼠。而耿茉跪在地上,兩隻手腕被斜吊在半嵌在牆壁裡的鐵環裡。披散的頭髮遮住了大半的臉龐,如果不是手腕上特有的茉          莉               花籐,他幾乎不能確定眼前的人會是耿茉。

    他回頭,身後是龐雅媛和紫槐,還有兩個體格健壯的男人,那冷漠凶悍的表情不用說也知道不是善類。

    「原來是你把耿茉抓來了。」難怪自己如何尋找都沒有一絲蹤跡。

    龐雅媛冷笑,眉梢微微挑起。

    「你這是綁架!」柏塵怒吼。

    對上的依舊是龐雅媛斜睨的一臉無所謂。

    「開門。」柏塵的手掌大力的敲擊在落了鎖的鐵門上,門扉在手掌下悶響震動。

    「『柏氏』百分之五的股權!」龐雅媛笑的象蛇,她不怕柏塵不就範,她手裡的底牌實在很具誘惑力。

    「你真要坐實這『綁架』的罪名?」

    龐雅媛立起一根手指輕輕壓在自己的嘴唇上,作了個禁聲的手勢:「你這樣說,太不友好。我原本想放你們一馬也要重新考慮。我很怕啊。」說完,龐雅媛笑得更放肆了。

    「她值這個價嗎?」龐雅媛刻意把頭湊到柏塵耳邊戲謔道,卻被柏塵一歪頭,狠狠躲過她的氣息。

    「你先開門,我要看看她。」

    「放心,她沒死。」紫槐在一旁冷冷的回答:「我每天都給她注射營養針,想死沒那麼容易。」

    「我要看看她。」柏塵堅持,心裡有痛、有恨、有憤怒,可是他不能慌。他太清楚龐家人的嘴臉,也猜到簡風亦和龐同德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沒有他們的命令,最少是默許,龐雅媛和紫槐不會有那麼大的膽子做這樣的事。

    看來龐同德打「柏氏」的主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而耿茉也許只是一個意外,因為打亂了雅睫和自己在一起的計劃而被報復挾持。

    龐雅睫瞇起眼,細細的眼尾透著思索,半響才道:「開門給他。」

    身後的彪悍男人從口袋裡摸出了鑰匙,開了鐵門。

    柏塵奪門而入,衝到耿茉身邊,張開的雙臂卻失了擁抱她的勇氣。緩慢的蹲下身,他輕輕抬起那無力低垂的頭。凌亂的髮絲下是蒼白帶著青腫與血跡的面龐,乾涸開裂的嘴唇,細細的牙齒在無意識中還緊緊咬著下唇,眉頭那樣壓抑的深深皺在一起。而她的脖頸上居然也鎖著一條鐵鏈。

    「耿茉。」他喊她的名字,喉嚨裡吐出的兩個字居然帶著淚音。酸澀重重敲擊在心頭。

    「你們怎麼敢動用私刑。」柏塵怒吼,從沒有一刻那麼憤怒。

    「你心疼?」龐雅媛譏笑出聲。

    「雅睫死的時候你都沒那麼大反應,只是看到這個狐狸精成為階下之囚你就心疼了?」

    柏塵的手指在鐵鏈上收緊,雅睫的死對她已是煎熬,龐雅媛的譏諷更是在流血的傷口灑鹽。有人知道他的痛嗎?有人理解他的悲哀嗎?手中耿茉的臉那溫度,那氣息遊走在死神舉起的鐮刀之下。而他,整個人也走在崩潰的邊沿。

    「放她下來!」柏塵低沉的聲音有不容置疑的強硬。

    「你在求我嗎?」龐雅媛蛇般的笑更陰冷。

    「如果你想用耿茉來交換你所想要的,最好不要繼續逞口舌之快。」

    龐雅媛的笑終於僵硬在唇邊。柏塵雖然背對著她,可是那身上外溢的震懾卻逼著她不得不後退一步。她只想到如何逼柏塵低頭,如何逼柏塵交出主動權,如何逼柏塵拱手送上「柏氏」的股權,可是她忘了柏塵也是商場上談判的老手。說出了自己的條件無疑也是暴露了自己的弱點。難怪風亦在自己提出全權處理「柏氏」股權案時皺了眉,難怪他走時讓自己多想一想。她似乎把柏塵想簡單了,也似乎把一切進行的太快。可是終究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呢。龐雅媛皺起了眉。

    「何不讓龐同德和簡風亦出來和我當面談談。」

    「和我談委屈你了嗎?」不得不承認,只是兩句話,龐雅媛已感覺自己處在了下風。

    「你只是個女人而已。」柏塵轉了身,冰一樣的眸子帶著不屑停在龐雅媛身上。如果「柏氏」的股份是他手上唯一的籌碼,那麼他未必沒有機會扭轉頹勢。

    「你瞧不起女人,卻為了一個女人做盡蠢事。」龐雅媛有些惱火。

    柏塵的眉皺的更緊了,龐雅媛顯然智商並不高。輕輕的刺激就讓她的情緒失去了控制。而簡風亦和龐同德讓她來,暗地裡是想如何收拾這樣的殘局呢?

    「你如果只是想脅迫我做事,那你可能要失望。雅睫沒有告訴你,我是怎樣的人嗎?如果想我毫無反抗交出你要的東西,最少要讓我覺得這交易我不會吃虧。你一味激怒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龐雅媛怔住了,是啊,她要的不是柏塵的憤怒,為何被柏塵輕輕幾句話就撩撥的失控。

    「放她下來,我們還有機會坐下來慢慢談。」柏塵收斂了臉上所有的情緒,談判的第一步就是要在心理上完全壓倒對手。

    「放她下來。」龐雅媛沉吟半響,終於對身後的人下了命令。

    男人上前用鑰匙開了鐵鏈和鐵銬,柏塵伸手輕輕環住耿茉失去牽拉而下滑的身子,不論如何的鎮定,環抱的手臂都開始微微顫抖,耿茉的身體輕的仿若羽毛,雖然還有呼吸,卻彷彿隨時都會消逝。

    「我要醫生給她治療。」柏塵提出了第二個條件。

    「你不要得寸進尺。」紫槐在一旁忍不住插了嘴,後面的話卻被龐雅媛伸手打斷。

    「我不可能讓那麼多的人知道這件事,你的要求不可能。」

    柏塵冷笑:「如果她在下一秒就死了,你用什麼和我交易?」耿茉的身體靠在他的懷裡是那麼的涼,柏塵完全不知道耿茉還能支持多久,而和龐家的談判是持久戰,耿茉的傷卻不能等。

    「我是護士,我知道她的情況,死不了。」紫槐一臉厭惡,她是想花語死,可是她的女兒和她的女婿,甚至是她的丈夫似乎並不這麼想。甚至要求她在折磨花語的同時給她注射營養針,以維持最後的生命。

    「如果我堅持呢?」

    「不能選擇的事你如何堅持。」戲謔的聲音是自外間傳來的,這個聲音柏塵雖然不熟悉卻有記憶。

    ∼簡風亦,他終於按捺不住從暗處走出來了嗎?

    隨著聲音,一個身著紅色襯衫,黑色牛仔褲的男子走進了囚室。原本站在龐雅媛身後的兩個男人,一見這男子就迅速退到了他的身後垂首而立。

    「我來晚了,看來賤內讓柏兄生氣了。」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玩世不恭的笑,眸子裡卻是一片挑畔的陰冷。英俊的外表下卻從骨子裡透出極放肆的邪惡,兩手插在褲袋裡,走到柏塵面前才停下了腳步,細細的眉眼掃過柏塵懷裡的耿茉,嘴角掛起一絲惋惜:「才幾天不見,居然可以把一個大美人折騰成這幅模樣,雅媛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風亦……」站在一旁的龐雅媛居然在簡風亦的注視下不自禁的落下冷汗。「她還活著。」龐雅媛掙扎的解釋著,他說過要個活的耿茉,現在耿茉並沒有斷氣不是嗎?

    簡風亦笑了,笑意極淡,眼內只是冷凝。掉過眼,他看向柏塵:「我這幾天手上的事多,疏忽了,不過你放心,你的女人我一定好好招呼。李力!」他喊。

    他身後左側的一男子已上前一步,低低應了一聲:「去收拾一間客房,這樣的屋子怎能住人。」他的話是對身後的人說的,眼光卻是盯在柏塵的臉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有幾分調侃,幾分算計,幾分邪肆。

    「柏兄不建議和我這個妹妹住一間房吧。」簡風亦的眼光落在癱軟的耿茉身上,卻讓柏塵的身子重重的震了一下。

    「妹妹?」

    「或許按家裡的輩分,我應該叫聲姐姐。」他笑著把眼瞟向一旁的紫槐和龐雅媛:「你們沒和柏兄說嗎?」

    紫槐難堪的扭開了頭,龐雅媛的臉卻更蒼白了。

    「這個家還真是有太多人不愛說真話,柏兄讓你見笑了。」簡風亦客氣的陪笑。卻只讓柏塵身上更涼了幾分。

    「她是花語?」柏塵不自覺的卻已問出了口,詢問出了口,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不管耿茉                                        是不是花語都不該順著簡風亦的話詢問。這無疑是把耿茉的身份交給了龐家的人定奪。也等於是把耿茉的命交給了龐家。如果耿茉                           真是花語,那自己無疑只是個外人,他還有什麼立場帶耿茉走。龐家綁架之說就更成了笑話。

    「她是耿茉!」

    簡風亦沒回答,只是淡淡的盯著柏塵,嘴角的笑意卻更飄忽。他沒有一味糾纏這個話題。他要說的話,柏塵已經說了,不是嗎?

    這時候剛出去的那叫李力的男人已回來了,立在簡風亦身後:「房間收拾好了。」

    「柏兄,我們換個地方說話。耿小姐也需要更好的照顧。」簡風亦的身子微微側開,作了個請的手勢。

    柏塵橫抱起耿茉,是的,一切問題都先放下,現在重要的是人不能有事。既然已經知道簡風亦要的是什麼,既然已經知道自己手上還有談判的籌碼,那眼前的情況還能周旋。

    正準備走出牢房,突然有個人影自外衝了進來。與柏塵差點就撞了一個正著。

    「做什麼呢?」簡風亦看到衝進門的人,臉色居然微微變了顏色。

    來人慌忙站定,走到簡風亦面前,附耳低語兩句,然後退到一邊垂手而立。

    「有多少人?」

    「估計百把人,太黑了看不真切。」

    「來的好快。」簡風亦走到柏塵身後:「柏兄你先和李力去房間休息,我手頭的事完了,我們再慢慢談。」

    柏塵不語,抱著耿茉徑直隨李力去了。

    這頭簡風亦卻冷了臉,走到龐雅媛面前,揚手就是一個嘴巴,龐雅媛身子一歪,旁邊的紫槐已驚呼出聲,過來一把就把女兒拽到了身後。

    「有什麼錯也是我的錯,你幹嘛打雅媛。」

    簡風亦只是冷笑,眼光不再停留。轉身帶著下屬出了牢房。

    他沒功夫和龐雅媛算賬,他現在只能忙著應付外面的危機。「東靖盟」的人已到了門口,要算賬也不是挑這個時候。

    「要打電話給下面的兄弟,叫他們盡快趕過來嗎?」身旁的男子提醒著。

    簡風亦掏出了電話,卻是打給龐同德的:「在哪裡?」

    「和顏局長在吃飯。」

    「那正好,帶著顏局長一起過來吧。」

    「什麼事?」

    「你的寶貝老婆和寶貝女兒把『東靖盟』的人引到家門口了。」

    電話裡微微沉吟了幾秒,龐同德沉聲回答:「知道了。」

    掛了電話,簡風亦反而不急了。這個難題原本就是龐家的。不知道龐家和「東靖盟」今晚的正面交鋒會是什麼樣子。而他只想好好看看這場戲,他不是甲方,也不想做乙方。他只是觀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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