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尾第一次被耿於懷罵的那麼狼狽,只因為澳門那邊耿於懷領養的一匹賽馬在這季的比賽前夕傷了腳,不能再參加馬賽。
馬,是耿於懷2年前領養的,是賽馬裡最好的「純血馬」,精純的「達雷阿拉伯」血統讓其創造了奔跑1000公尺54秒的記錄,這個速度到現在還一直是賽馬界的一項記錄。為了這個耿於懷才花2000萬的領養費認下了這匹馬。可是自領養後,耿於懷卻基本沒怎麼再關注過它,只是把一切零星的瑣事交給了鳩尾來處理而已。久而久之,鳩尾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了。
不知道耿於懷是怎麼的就想起了自己還有那麼一匹馬,居然打電話過來問,說要讓馬在這季的比賽裡拔個頭籌。本來以這匹馬的條件,只要保持狀況,那跑個第一也沒什麼不可能的。可偏偏這馬在前幾天訓練時,騎師駕馭不當,折了右腳。而比賽就在2天後,根本不可能帶傷比賽。所以消息一到耿於懷這裡,鳩尾首當其衝成了戴罪羔羊。
「鳩尾,如果星期四『暗』不能上場比賽,那你上去跑。」耿於懷冷凝淡漠的臉上沒有一絲怒意,也沒有一絲戲謔的味道。可是鳩尾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因為耿於懷不是個開玩笑的人。如果你真的把他說的話當成是玩笑,那你的下場一定不會舒服。
可是讓個斷腿的馬上場比賽,而且還要跑第一,這完全是件不可能的事。就算花錢打通賽馬會也不可能。馬賽不是只有幾個賽馬師參加的比賽,在澳門大家都知道那是帶著賭博的性質。參與投注的人成千上萬,作弊也要有條件的。
可是在耿於懷面前,是不能說「不」的。所以鳩尾在聽到這個命令時,頭「嗡」的一聲一個變的有兩個大。
「鳩尾,你退步了!我本來以為交到你手上的事,我可以完全放心的。」
「主上……」冷汗自手心往外冒,心裡彷彿被人紮了一刀。他疏忽了,他本來以為耿於懷不在乎的,可是事實表明,輕易對一件事或者一個人下判斷是相當愚蠢的,而且對像還是耿於懷這樣的男人。
這時候門被推開了,「耿茉」帶著歡聲笑語自屋外閃了進來。
她進來的速度很快,眨眼就到了耿於懷的面前,俯下身子她的吻就這樣放肆無忌的要落在耿於懷的唇上,根本不在乎鳩尾就站在離他們不到200公分的地方。不過耿於懷似乎動作比她還快,鳩尾眼前一花,就見一個人影迎面朝自己撞了過來。幾乎是下意識的,他伸手就去扶那個撞過來的身子。衝力很大,饒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人還是被這衝撞帶著退了好幾步,直到腳抵到牆沿,才站穩了身子。
「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鳩尾回過神來,看著自己懷裡的「耿茉」,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放了手,「耿茉」也被拉回了耿於懷的懷裡。力氣很野蠻,站的有距離,可是鳩尾還是聽到手肘脫臼的聲音。
不自覺的他去看「耿茉」臉上的表情,那壓抑的痛楚讓他心裡也不自覺打了個突。這是他第一次那麼近的距離看這名女子。雖然他知道她只是一名「襲人」,可是她的臉是「耿茉」的,而「耿茉」本該是耿於懷的「軟肋」。
「你下去。」耿於懷的臉色少見的陰霾。
鳩尾不可能說「不」,低著頭,他退出房,識相的把房門也帶上。關上的剎那,他聽到「耿茉」吸氣的疼痛聲。如果「耿茉」真是耿於懷的軟肋,那只能說這是作為女人的悲哀。
門扉合上了,卻還能隱隱聽見耿於懷冰冷的聲音:「你越來越不聽話了,我告訴過你不准在我接待客人的時候進我的書房。」
鳩尾沒有再聽下去,一句就夠了。轉身他下了樓,伸手他去口袋裡摸自己的手機,人還沒有出耿於懷的別墅,手指已經找到了那幾個需要的號碼。
也許做耿於懷的女人,還不如作耿於懷養的馬。
是啊,那匹「純血馬」的事要是擺不平,他的下場只怕不會比「耿茉」折了手臂舒服多少。準備按下呼出鍵的手指,突然僵硬了動作。這是巧合嗎?鳩尾原本按鍵的手指改成了合上數字盤。他突然有些瞭然的笑了起來。
他差點變笨了。
同一時間發生的巧合太多,耿於懷對自己喜愛的事物表現的態度太明顯,而這和他的處事作風不符。他並不是一個性格外露的人,可是他在他面前做了一件刻意的事。
眼前又閃過「耿茉」那壓抑痛楚的臉,如果耿於懷不知道她只是「襲人」,那麼如此粗暴的對待又怎麼解釋呢?如果耿於懷已經發現「耿茉」被掉包的事實,怎麼還會容許這個「襲人」待在自己身邊呢?
迷霧!
鳩尾只覺得面前的事全是迷霧重重,理不出一點頭緒。
耿於懷太難懂,他的反應總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或許耿茉的命該留下來,最少多了一個牽制耿於懷的籌碼。人死了,如果判斷錯誤,那真沒有再反敗為勝的可能了。
耿於懷!
如果這盤棋局你已接下,那就讓我們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幽夜舞隱忍的咬著下唇,可是在耿於懷猛力的幫她把關節合上時,卻還是疼的叫出了聲。她離他那麼的近,甚至能看到他冷凝淡漠的眼裡有著自己的身影,纖長的眼睫雖然凝煉如霜,可是那樣堅定中溢出的一絲溫柔卻讓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蔓延出燒灼而激烈的感情。
「自作主張。」他說,語調平穩,聽不出情緒。可是幽夜舞知道這是警告。這個男人很輕易就看穿了自己在他面前玩的把戲,可是不知道能不能看穿她的心。
「這次只是輕懲,下次沒經我同意就插手我的事,脫的不止是關節。」放下她剛接好的手腕,他轉身離開。他幫她把手接好,已經是最大的仁慈。如果不是因為還需要她聯繫上簡風亦,她今天的自作主張按他的脾氣已經可以死一百次了。
幽夜舞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他看出來了,儘管她做的隱秘,表面上是她幫他演了一出苦肉計,其實是讓鳩尾察覺耿於懷暗處的用心。事上萬物都有個度,多一分減一寸結果都將不同。不過既然耿於懷看出了自己的用心,居然還容忍自己如此做,甚至配合,他心裡到底又在做著什麼打算呢?她還沒有天真的以為他對她會有什麼感情或是下不了手,兩天前的刑訊已經證明了這個男人並不忌諱打女人,相對的她的命在他眼裡也一樣不值錢。
「還不出去。」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涼薄,卻有著讓人俯首的震懾。
幽夜舞起身,捧著脫臼的手腕心裡卻有那麼一絲叛逆:「你有多愛那個女人?」她問的尖銳。
耿於懷是背對著她的,可是明顯的,她感覺到他的背部在一瞬間僵硬了一下。
「滾出去!」
幽夜舞在這剎那有些想笑,門在她背後合起,眼淚卻在笑的折痕中開始不止息的滾落。她有些明白為什麼他給自己治療手了。是!他是洞悉了他的把戲,可是這張和那個女人一樣的臉卻讓他下不了重手。他這次饒的不是她,是這張臉。只是這張臉啊!
淚落得好不值得,可是有什麼辦法能讓這淚不再落下?
耿茉!耿茉!
她恨她!她恨她的臉!她恨她的一切!
知覺是從手臂開始一點一點凝聚的,有什麼東西刺進了皮膚,有些什麼東西在激烈的注入,泛起了疼痛。耿茉努力的想睜開眼,可是頭太重,有一把錘子在腦袋裡一下一下的敲擊著。胸口有團火慢慢燒灼擴散,喉嚨裡乾澀的血腥味濃烈的燒灼、疼痛。
「水……」那麼那麼的努力,從唇裡吐出的字眼卻模糊的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給她!」
有冰涼的東西碰觸著她的唇,凝固的血塊終於擠出了一絲縫隙。舌尖上有被指甲刮破的傷痕,初一接觸到那冰冷,幾乎使味蕾在瞬間崩潰。下顎被捏開了,塞入的冰涼不是水,是冰塊。猛烈的冷在嘴的溫度裡融化,化作細流順著喉嚨流進身體。很痛!強烈的冰冷象刀在耿茉的口腔裡翻攪,長時間沒有得到滋潤的喉嚨因為不適應這突來的刺激,開始抽搐收縮。
「吞下去!」本能的耿茉想嘔吐,可是有雙手用力的合起了她的嘴。眼睛是在掙扎裡痛苦的睜開的,抬眼看到的這個女人不是紫槐,有些像龐雅睫,可是又不全像,眼神很犀利,嘴角掛著一絲瘋狂的、殘忍的微笑。眉尾挑起的弧度帶著陰狠。
龐雅媛!耿茉在腦子裡模糊的尋找到這個名字。
手臂上有什麼東西抽離了,耿茉的眼看到紫槐拿著一個一次性的注射器退到了龐雅媛的身後。
她們給她注射了什麼?
一絲驚恐象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心臟,扭擺著被鉗制的頭部,可是掙扎太無力,只是圖增了自己的痛苦和對方「貓戲老鼠」般的快意。
「姐姐,記得我嗎?」龐雅媛的臉靠近耿茉,彷彿只是讓她能更清楚的看清自己。「歡迎回家!」她臉上的表情是陰狠的,語氣卻異常的溫柔。
冰塊在口裡融化的速度加快了,那種燒灼的冰冷順著喉嚨一直蔓延到四肢。這間石室因為長期不見陽光,本就陰冷、濕霉。再加上耿茉長期沒有食物補充體力,強制用體溫融化口中的冰塊不但讓整個嘴巴都麻木了,連身體都因為寒冷開始不自己覺的打起顫來。
「姐,兩年多不見,我很想你呢!」湊近的面孔帶著虛偽的笑意,纖細的手指如捻花般溫柔的撫上耿茉蒼白冰冷的臉頰。「姐,你真是個美人,到了這種時候還是美的那麼驚心動魄。難怪雅睫鬥不過你,你這雙眼真是讓女人看了也失魂啊。」手指撫上了耿茉的眉心,很輕,指甲輕輕的梳理著耿茉濃而密,卷而翹的睫毛。耿茉的眼閉了起來,落在她們手裡,她已有了最壞的打算。
「姐,你在發抖嗎?」龐雅媛帶著溫度的呼吸拂在耿茉的鼻翼處。尖銳的指甲在細嫩的下顎劃出妖嬈的紅痕。
「雅媛,還等什麼。」紫槐有些迫不及待的催促。
「不,媽,我突然想到一個更有趣的遊戲,她的眼睛要留下。」龐雅媛饒有興味的盯著那閉起了卻依然美麗的眼。
「什麼遊戲?」
「那麼漂亮的臉蛋,那麼能誘惑人的眼眸可不應該白白浪費的。」龐雅媛在笑,可是笑容裡的陰狠卻比食人的母狼還凶殘。
「你猜如果柏大總裁看到她現在這副樣子會是什麼表情呢?會很有趣吧。」
「你的意思……」
捏住耿茉下顎的手指抽了回來,龐雅媛臉上露出一抹期待玩味的笑意:「負心的男人應該嘗嘗背叛的代價。」
靠在皮椅裡,柏塵的眉頭緊蹙成蝌蚪狀。快2個月了,他幾乎用了所有的方法去尋找,可是他找不到耿茉,他查過所有市內的酒店和旅社,可是沒有一絲痕跡。耿茉存心消失,所以她沒有留下一點點可以找到她的線索。她真的要這樣躲自己一輩子嗎?
耿茉說過他們在一起是地獄。
是的!
現在他就活在地獄裡,雅睫自殺了,他成了殺死她的兇手,日夜受著良知和道德的煎熬,而耿茉不在他的身邊。他是在地獄,可是她沒有在他的身邊。他想恨她的,可是一想到她那含痛無奈悲傷的眼,他就怎麼也恨不下去了。
耿茉,你知不知道,可怕的不是地獄,而是到了地獄卻依舊抓不住你。是的!這對不起雅睫,可是他不後悔,也無法回頭,他可以背著這歉疚過一輩子,可是他從沒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有些錯知道是個錯誤,也只能任它錯下去。有些毒,明知道會傷喝下也不悔。
可是,耿茉!
你在哪裡?
手掌撫上手臂上那淡淡的抓痕,這是那一夜,她屬於他的唯一證明。可是隨著時間流逝,它也在消失,慢慢只剩淺淺的白色痕跡。就像他傾盡了所有也沒辦法留下她一樣。
辦公桌上有一張會議紀要,上面的詞,上面他的名字是她用筆一畫一畫鐫刻的,她寫在紙上,那情卻刻在他的骨血裡。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耿茉你可知道,世上最刻骨的痛,不是相愛無法相守,而是一切還未開始,滿心已儘是殤痕。
頭無力的埋進雙臂的抓痕裡,只有這個,耿茉留給他的居然只有這淡淡的抓痕和沉沉的一頁相思,兩處閒愁。
電話在這刻響了起來,柏塵用手指揉開皺起的眉角。
工作,也許只有這一樣可以淡了那濃濃的相思苦楚。
「柏塵。」
「伯母!」居然聽到紫槐的聲音,這讓柏塵多少有點吃驚。 在雅睫的葬禮上,紫槐情緒相當不穩,龐雅睫的死對她打擊很大,一見到柏塵整個人都撲了過去。那瘋狂崩潰的眼神帶著毀滅。如果不是有人拉開,那麼那天紫槐只怕會把自己撕裂。可是現在居然給自己打了電話。心底模糊有絲不安在竄動。和龐雅睫有關的人和事都是提醒自己對雅睫造成的傷害和那不堪的背叛。
「不敢當。」電話裡的聲音相當輕蔑不屑。
「我這有個人想見你,有興趣過來嗎?」口氣很怪異,讓柏塵不自覺的後背泛起涼意。他知道自己退婚的事肯定得不到龐家的諒解。是龐同德要興師問罪了嗎?
「伯父嗎?」柏塵試探的問。
「你怕嗎?」那冰冷的聲音,幾乎讓柏塵有些握不住電話。
罪!
他對龐家的確是有罪的。
「什麼時候?」柏塵問,有些錯就算不悔,也要彌補。
「晚上7點好了。」柏塵看了一眼身旁的電腦,17點40分了。
「好的,伯母。」掛了電話,柏塵心裡的不安在擴大。
五月底的天是孩子的臉,持續高溫了快一個星期。這會子天已現出悶悶的陰霾色。雲層漸厚,想必是要來場暴雨降降酷暑。柏塵站在辦公室裡,眼睛卻是盯著那層層疊落的雲藹。滿天壓下的灰,沉重得窒息裡竄動著似破未破的怨氣。
柏塵沒有讓老劉把車直接開到龐家的院子裡,反而在離兩條街的轉角就下了車,只讓老劉逕自回去,並囑咐了夜裡也不用來接了,他沒告訴老劉,也沒告訴任何人他這趟是去龐家。這段時間媒體對龐柏兩家的退婚事件才剛剛退潮,他實在不想又鬧其他的事出來。而且這次去,想必自己會很狼狽,這個錯注定是要在心裡背一輩子了,他不怕龐家如何責難自己,相反還希望自己能承擔一些。
雅睫!
柏塵想到這名字,心裡一痛。他從沒想到過自己會讓那天使一般的女孩受到如此重的傷害。可是愛情好自私。
錯!錯!錯!
可是錯卻不能回頭。
閉了閉眼,柏塵只覺得身子好重,腳好沉。
兩條街的距離,在腳下蔓延的距離卻仿若海角天涯。雅睫!真的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