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鬆了力度,心裡苦澀的味道卻如潮水般在身體裡蔓延開去。
轉而起身,他把餘怒悲憤全發洩到眼所能及的所有物體上。床旁的花瓶,床側的茶几、沙發全在他的怒氣裡成了炮灰。檯燈撞碎在對面的歐式爐台架上,房裡唯一的光亮也跟著熄滅。濃重的呼吸聲在黑暗裡肆意蔓延。一地的碎裂一室的心傷。
而耿茉只能任急湧進的氧氣,嗆出活命的生機,而連連咳嗽。趴伏在床鋪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怎麼了?」顯然巨大的聲響引來了樓下的李管家,沒敲門就逕自推門而入。黑暗中摸索著就要開燈,卻被耿於懷硬生生的吼了回去。
「滾出去!」
李管家被吼的直接一個戰慄,邁出的腳步急急撤了回來,看不清黑暗中的一切,卻知道眼前的一切也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回轉了身子,逃一般的退出了屋子。
然後一切又安靜下來。黑暗中耿茉看不清耿於懷的臉,可是依然可以感覺他身上迸射的冰冷怒煙。
這次真的傷到這淡漠冷凝的男子,可是相對的她自己也不好過。耿於懷這樣強烈的排斥與決絕居然也刺痛了她的心。
勉強從床鋪裡站起,耿茉想去拉耿於懷的手,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只知道那鑽心的痛彷彿能在觸摸到他時就能停止。手在黑暗中向他伸出,可是在還沒碰觸到他時,黑暗裡已響起他疲憊而絕望的聲音:
「你走吧,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聲音很輕,已沒有剛才那麼劇烈的情緒。可是在耿茉耳裡卻如轟鳴,她的世界開始崩塌,片片碎裂,心底那稚嫩的白色花朵還沒有綻放,已腐爛在大灘大灘從根部湧出的血色裡。
痛!
好痛!
心口原來是會這樣疼痛的。在父母不要她的時候,她沒有那麼強的心痛,當龐同德出賣她時更多的是憤怒,也不是心痛。可是現在因為耿於懷的這句話,耿茉卻疼的沒辦法承受。好半天她都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他不要她了!他終於也遺棄她了!
以為自己已經被仇恨抽取了所有的力氣。可是沒想到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依戀上面前的這個男子。來的時候如何如何的盤算讓他幫助自己報仇,可是當他震怒的時候,心底卻模糊的因為他的在意而劃過一絲竊喜。可是現在他不要她了!在發現自己愛上他的時候,居然已經失去了他。
眼淚在黑暗裡奔流,手指抽回壓在自己的心臟處。卻發現空落落的血肉中只是一片腐敗的殘骸。
她知道他愛著自己,儘管她努力讓自己麻木。可是她其實一直都知道,她也篤定他能一直愛她,所以她從不顧及她的言語、行動會不會傷到他。因為她知道就算受傷,他還是會默默的留在她的身邊守護她。就像一份沒有說出口的約定。她不認為自己有美好的未來,因為龐同德已經從她身上拿走了希望和尊嚴,所以她也從沒有想過自己和耿於懷的未來是什麼樣子。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放開了手,他真的放開了那只在黑暗中一直緊握的雙手。狠心的把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丟棄在茫茫黑暗之中。
壓抑的低泣控制不住的從指縫裡流瀉而出。來不及偽裝,耿於懷的拋棄讓她連偽裝的力氣都沒有了。原來她並沒有自己想像的堅強,只是因為有耿於懷在身邊,所以她才能夠那麼完美的給自己帶上面具,可是畢竟也只是面具而已。
不哭!不可以哭!
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耿茉在黑暗中摸索著自己的衣物,然後一件一件往身上套去。
他不要她了……他不要她了……
腦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有那絕裂的五個字。撕扯出大片大片的蒼白無力。
∼他不要她了!
那麼是不是代表自己也自由了。
很好!很好!
早知道一次上床能換來自由,何苦那麼多曲折。耿茉努力的讓一切都往最卑劣的方向去想。心好痛!可是她控制不了!她努力讓自己去想仇恨,去想自己兩個失散的妹妹,去想在拉斯維加斯被人像貨物一樣的拍賣。可是心還是痛。每一個回憶裡居然都有耿於懷的影子。
原來她早已愛上這個男人,可是她卻把一切都弄砸了,甚至沒有挽回的餘地。發現的太遲了!因為自己潛意識的逃避,一切發現的都已經太遲。
不過幸好耿茉不是花語,她是為了復仇而生的,所以她還是要從摔倒的地方爬起。她還是要一個人去面對自己身上的仇恨。努力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念著這句話,耿茉終於穿妥了衣物,站起身子,臉上依舊奔流著無法止息的眼淚,開了門,她搖搖晃晃的走出了耿於懷的臥室,蹣跚的腳步重若千金,回頭?她已無法回頭。一步咫尺,已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