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妃傾城 死生契闊 輓歌絕1
    (猶憶九皋聞鶴唳,徒勞雙目送鴻冥。)

    次日,晨暉似靄,秋陽寂落,水芙宮上下一片大亂。

    趙昂起身之時,已見殿外跪滿了人,內侍宮女、禁衛侍從,個個臉色倉皇,面色沉重。

    趙昂一早不見纖紜,猶記得昨夜的溫言軟語,濃酒醉人,可夢醒來,卻伊人不見,又見水芙宮殿有如此陣勢,心中難免生疑。

    榮意跟隨趙昂多年,自最是清楚趙昂脾性,見他眉眼幽沉,氣息混重,自知他正等著一句解釋。

    深深吸一口氣,上前道:「啟稟皇上,小人們無能,昨兒個夜裡,淑妃娘娘與姨娘紅綢在駙馬的幫襯下私逃出宮,他們裡應外合,持有皇上的令牌,此時……此時只怕已經……」

    趙昂身子大震,驚懼的表情,直令龍顏大怒,他探手摸入腰間,果然,常繫在腰上的令牌消失不見。

    昨夜的種種似猶在眼前,可今日的晨暉卻怎麼竟是一片蒼茫血色!

    趙昂凝緊眼眸,眼底殷紅似血:「你說什麼?駙馬?」

    雙拳攥緊!

    歐陽夙,居然是歐陽夙、竟然是歐陽夙、果然……是歐陽夙!

    他早該想到的不是嗎?纖紜看著他的眼神,便與旁人不同,於他,她甘心情願的付出眼淚與痛苦,他不是盡皆看在眼裡的嗎?可是……他卻拒絕去相信這一切事實的證據!

    榮意顫聲道:「回皇上,是……小人只恐怕駙馬他早已恢復記憶,此事……如此周密,只怕是……只怕是蓄謀已久!」

    蓄謀已久!

    趙昂眸似流火,凝緊的雙眉,似刀似刻,倏然,有杯盞啷當落地的聲音,那是昨夜碧酒呈香的杯,是女子濃情恣意的盞,此刻帝王揮手拂落,碎了滿地,一片狼藉!

    眾人皆不免大驚失色。

    秋陽淡若苦水,天際一片銷黯的顏色,十一月的天,清朗不再,唯余冷灰簌簌。

    纖紜,你竟如此負朕!

    「皇上……」

    殿外有匆促的腳步聲,匆匆跑進一名內侍,趙昂怒目看去,內侍嚇得跪倒在地,瑟瑟不語。

    榮意見了,忙道:「還不快回,何事如此慌張的?」

    那內侍方顫顫開口:「皇上,昨夜,聞是淑妃娘娘持令牌出城,被守城侍衛韓宮攔下,此時韓宮正在殿外,待……」

    「讓他進來!」不待內侍說完,趙昂眼裡已然火勢兇猛,他已聽不得後面的囉嗦,竟自邁步,迎著殿外走去,才走到殿口,便見一侍衛鐵衣鎧甲,見了他,慌忙跪倒在地:「參見……參見皇上。」

    「你說昨夜淑妃持令牌欲要出城?現在淑妃人在何處?」

    趙昂面色沉重,語聲肅厲,韓宮不敢抬眼,只瑟然道:「回……回皇上,昨夜裡,淑妃與駙馬持令牌欲要出城,小人覺著不對,便攔阻了下來,偷偷令人去支會南榮將軍,後二公子帶人前來,將駙馬與淑妃……帶回了南榮府!小人……」

    「南榮家!」趙昂厲聲道:「為何不速速回稟於朕,卻要通報給南榮家?」

    縱是如此時候,趙昂依舊滴水不漏。

    韓宮略略一怔,隨即道:「皇上,皇宮路途比著南榮家還要更遠,況且,深更半夜,只恐皇上您安歇了,小人們不敢驚擾聖駕。」

    「是嗎?」趙昂冷冷一哼,斜睨著韓宮:「我看……你們的心裡是只有南榮家,沒有朕!」

    韓宮大驚,連忙叩首:「皇上,小人不敢,實在是因為……」

    「退下!」趙昂拂袖,不欲與他多言,守城將士,多還是南榮家心腹,他何嘗不知,多說無益,看著他,只叫自己心煩而已。

    韓宮聞言,忙不迭拜退下去,榮意察言觀色,趨身上前,低聲道:「皇上,如今淑妃娘娘未能出城,實在大幸,便……」

    「哼!」趙昂怒目瞪他一眼,直令榮意止住了話語,深深低下頭去,趙昂掃視屋內一干人等,沉聲道:「全都給朕退下!」

    眾人不知是該鬆一口氣,還是心中緊澀,連連起身,施禮退下,慌亂的場面,令榮意心頭一瑟,正欲走開,趙昂卻叫住了他:「你留下!」

    「是。」榮意戰兢的望帝王一眼,帝王眉色深如幽夜,彷彿昨夜的宿醉仍在眼底眉間,濃濃不可散去。

    許久,趙昂方幽聲開口:「榮意你隨朕身邊多年,深知朕所歷經的種種艱險,朕的事,瞞不過你,亦知道你的忠心。」

    趙昂眼神空遠,迷茫望向天際。

    榮意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卻只聽他道:「淑妃出走,的確令朕很挫敗,亦很惱怒,可是……」

    他回眼望在榮意身上,歎息道:「可是比起她如今身在南榮家來,朕……到寧願她與歐陽夙遠走高飛,人影不見了!」

    「皇上……」

    榮意欲要出言安慰,卻無從說起,趙昂深深的看著他:「淑妃落在南榮景須手中,南榮景須只怕會用淑妃腹中之子,大做文章!如今,大軍皆開向烏劉國,急調不回,宮內禁衛只怕與南榮家豢養暗人只有一拼,萬一,他用淑妃腹中的孩子要挾朕……那麼……」

    他沒有說下去,榮意卻早已明白了。

    不錯的,南榮景須抓到了淑妃,必然不會善罷甘休,雖然皇上令他「休養」在家,但,他定然會以押送淑妃及駙馬進宮為名,公然踏進皇宮,到時候,只怕來的便不僅僅是幾人而已!

    趙昂看著榮意,心知他亦了然在心。

    宮內空虛,人心不齊,趙昂苦歎,如此時刻,自己身邊最信任的人,竟然只有榮意一個!

    其他人,不過在觀望,觀望他與南榮景須誰是最終的勝利者,沒有一個信的過!

    趙昂想,如今朝內之人,是決計指望不上的,唯望對於這個皇宮,對於皇宮禁衛,自己尚有掌控之力!

    深深攥緊雙拳,沉聲道:「榮意,擺駕凌華殿!」

    榮意一怔,隨即應聲而去。

    趙昂闊步而行,秋風劃過耳際,呼呼生涼,彷彿一柄尖利薄刃,割破他的眼眸。

    他龍目微瞇,遠望宮階步步為血,彷彿純白的顏色,一夕變作血紅!

    只怕,再過一夜,這裡,許純白如初,許便是殷紅似血!

    南榮景須,你好厲害,要朕措手不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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