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夙不是一直失憶嗎,纖紜懷孕頂多兩月而已,也許還不到,那麼在這些日子裡,歐陽夙不是一直與芊雪關係緊密,密不可分的嗎?
「在南榮家的石室!」憶起不久前的悱惻纏綿,纖紜蒼白的臉頰猶有幾分紅暈,只是目光淒絕,冷艷孤傷:「那時候,我以為自己一定活不成了,用了毒,令歐陽夙不能反抗,而我以為,我的一生便是這樣完了,歐陽夙將成為芊雪的丈夫,是駙馬,是歐陽叔叔,所以我活著只是為了報仇而已,才與皇上……」
似是牽動了心中劇痛,她呼吸陡然凝滯,須臾方道:「這前後間隔,不過十幾天,姨娘,我實在不知道,我不知道這個孩子……」
她羞於說下去,這個孩子,這個本該是愛情延續或是皇家貴嗣的孩子給她帶來的,竟不是喜悅,而是無窮盡的糾結於痛苦!
她淚水漂泊,濕透薄長的衣袖。
一時,竟沒了分寸!
要怎麼辦,要怎麼辦才好,她深深知道,這個事實,是瞞不了多久的!
若這個孩子,是歐陽夙的,她無論如何都要生下來,哪怕面對更多的苦難與艱難!
可是……若他不是呢?若他是趙昂的孩子,是皇家真正的血脈!
那麼眼看著他生下來,又叫自己情何以堪?!
那麼也便注定,無論她報仇的結果如何,她都將永遠擺脫不了這個皇宮!
她不可能任由一個小小的生命,獨自存活在這冰冷絕情的皇宮中,更不可能令他捲入到不停不休的皇家戰爭中!
這樣一來,她與歐陽夙的情分,便真真到了盡頭!
可若這個孩子是歐陽夙的,她生下來又能怎樣?自己頂著淑妃的頭銜,這個孩子由自己產下,那麼他生來亦是這皇宮中尊貴的嬰兒!
無論他願與不願!
原來,這才是世間最痛苦的事,進退兩難、生死難斷!
「生下他!」紅綢漸漸恢復平靜,旋即鄭重的望著纖紜:「無論他是誰的孩子,他……都是你的孩子!」
她這樣說,無意觸動了往事的瘡疤!
當年的一場劫難,她無法撫育自己孩子長大,如今亦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雖丰神俊朗,卻認賊作父!
這樣的苦,絕不小於纖紜!
可是,她亦承受了,默默的承受了這份悲苦!
因為莘兒是她的孩子,纖紜……也是!
纖紜疑惑的望著她,有一剎那,她看到了母親的眼神,這許多年來,她都不曾注意過紅綢的目光,原來……也可以這樣溫暖!
「姨娘……」纖紜迷茫的眼神好似在空茫茫的大海,尋到了方向。
可是,墨色如蝶的睫毛仍舊猶豫不決的翻動,她怕她的羽翼太過薄弱,終究飛不過那一片茫茫滄海!
若她無力保護這個孩子!
那麼他生來豈不便意味著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孩子來得如此不是時候!
「況且……」紅綢眼睫微微低下,她知道,這樣的時候,自己不該說出口:「況且纖紜,說不定日後,這個孩子,便可救你一命!」
「什麼?」淚眼婆娑,纖紜思緒凝固,紅綢躲避的眼神,卻清明的寫著她眼中用意,她突地懂了,卻暗暗沉下面色:「不,姨娘,若我要生下這個孩子,便不會令他再像我一樣活著!」
紅綢一怔,纖紜拭淚,目光驟然堅決:「若是他生下來,只是為了父母的仇,或被這宮廷的鬥爭牽累,那麼……寧願他不要來到這個世間,不要飽受這世間的苦!」
父母的仇?!
一句話,昭示著纖紜心裡的渴望。
紅綢望著她,忽的懂得了她的心思,她亦無比希望生下這個孩子,可是……她卻只希望,他是她與歐陽夙的骨血,是他們愛情的延續!
但,若是如此,那麼……她與歐陽夙便必死無疑!
那麼這個孩子的生命,便未免太過可憐!
她默然歎息,窗外晨光將水芙宮昨夜的鮮血與殺戮洗得乾淨。
一沉不染的青磚地上,似乎只有纖紜微弱的影子,孤零零的搖曳。
身子愈發虛虧,纖紜常常倚靠在窗邊便睡去了,天已寒,秋葉簌簌如雨,凋敗的殘景,幾乎令水芙宮風光不再,纖紜卻彷彿並不在意,每日每日,依然還是靠在窗邊看著那早已不同的景致。
她心裡需要考慮的太多太多,如何保護無天,怎樣才能防備南榮景須與太后,而他們又究竟是各自為戰,還是早有聯合,她不清楚,還有芊雪,於她,心裡總是矛盾的,她不希望她死,因為她可能無形中成為了這場戰爭的犧牲品,她亦不希望她活著,縱然她不承認自己是個心腸狠毒的女子,可是她仍舊是自私的,對於歐陽夙,她從小的愛慕,卻被這樣一個女人一次又一次的破壞,甚至……差點成功,她無論如何不能不恨她!
也許,這一切與她無關,只怪她們愛上同一個人,她們的愛同樣熾烈,可是她卻只能恨她!
紅綢這些天為纖紜做一些安胎食物,鯽魚香菇湯、烏雞糯米白粥,纖紜即使沒有胃口,還是勉強的吃下,她想生下這個孩子,無論,將面對怎樣的結局!
自有孕在身,愈發嗜睡,因她身子寒涼,不易坐胎,紅綢為她設了火盆,她不知此事該不該聲張,只是見纖紜愈發虛弱,心中有莫名不安。
炭火的熱氣,令纖紜身有暖意,沉沉睡去。
紅綢在一邊靜靜的作繡工,以便照看,近來,凌華殿還算安生,可是這份難得的安靜,卻讓紅綢憂慮重重!
卻說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