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眸看去,一驚:「子修?」
子修俊朗面容略帶憂鬱,扶著她纖纖細手,消瘦許多的身子,愈發顯得不可禁風:「小心。」
他扶她坐好,倒一杯熱茶在青花碎雲盞中:「你才醒來,天涼,還是喝些熱的。」
纖紜望著他,目光疑惑:「這是哪裡?我為何在此?」
子修亦坐下身來,淡淡道:「我跟著父親入了密道,在石室門外,本想趁機將你救出來,卻……」
他抬眼看向纖紜,又漸漸垂下:「我聽到了你們的對話。」
纖紜一驚,努力回想著與南榮景須的對語,心內更加顫動,她望向南榮子修,見他眉目糾結,似被秋日清晨的寒露沾染眸色,冷得滲人,她冷然道:「你都知道了?」
子修搖首:「不,爹他什麼也沒有說,於是我順水推舟,以條件交換,若是他不放你出來,為你請大夫醫治,我便將無天並非他親生兒子之事告訴無天,他一時無法,便依了我。」
難怪!
纖紜飲盡整整一倍溫熱的茶,茶水入喉,卻不可溫暖她冷寂的心,她手搭上茶壺,欲再飲一杯,卻被南榮子修緊緊握住,他看著她,目光深邃:「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無天會是你的弟弟?又為什麼你會與爹結怨如此之深?」
手背溫暖,漸漸傳入到心間,這個男人,總是給予她無窮盡的深情呵愛,可是……卻總是被自己冰涼的雙手,冷冷推開。
她看著他,冷笑:「子修,你還是不知道最好,你若知道,痛苦的是你自己。」
「告訴我!」子修追問。
清晨,冷陽似刀,格外寒涼,入秋以後,空氣中彷彿都沁著蒼茫的寒意,樹蔓搖曳微弱的晨光,打在子修臉上,情愫斑駁。
纖紜默然一聲歎息,卻不知該不該說起,她說了,不過平添子修的愁緒,於他絲毫無益。
而她,不想再傷害他!
氣息略沉,冷聲道:「與你無關!」
「怎會無關?」子修握著纖紜的手愈發緊致:「一個是我的父親,一個……」
他目光微垂,略有滯澀,終究緩緩開口:「是我最愛的女人!」
纖紜心中感顫,卻放任目光的冰涼:「子修,我說過,你與我……從相見的那日起,便是悲劇。」
突地,門口有什麼打碎的聲音,二人轉眼望去,皆是一驚。
只見門口站著的女子,一身翩然的秋香色綾綢裙裳,立在晨日清冷的風裡,輕飄飄的身姿,好似禁不得這樣的寒氣,扶著門欄的手微微顫抖。
她靜肅的望著屋內的二人,淚水卻一滴滴落下來。
傅南霜!這個女子,纖紜是見過的!
子修連忙鬆開握著纖紜的手,低低道一句:「南霜。」
眼神低落在打碎的米粥上,有略微無措。
纖紜看著二人,她曾聽無天講過,子修已試著與傅南霜修好,想來,這些日子,傅南霜一定是極幸福的,才會為自己去準備了早飯。
傅南霜哭著道:「子修哥哥,你……你們……」
她依舊叫他子修哥哥,一步步蹣跚的走進來,望向纖紜,病弱的女子,容顏蒼白,卻遮掩不住她與生俱來的天姿國色、傾城風韻!
虛弱的樣貌,到為她過分冰冷的容貌增添幾分柔和。
如此姿容,亦令傅南霜有微微失神。
子修起身,眼中滿是歉然:「南霜,對不起……」
終究還是無言以對,他曾對傅南霜說過,從此再不會想著纖紜,再不會為纖紜而心神不安,牽腸掛肚!
那,是在他無比絕望的時候,發下的誓言。
可是誓言終究禁不住情已入骨!
「子修哥哥,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傅南霜柔弱的樣子,令纖紜有微微動容,她知道,傅南霜的悲劇亦是自己一手造成,否則,南榮子修不會娶她,她亦無需捲入這場政治的婚姻之中。
「南榮夫人,我想你誤會了,我與南榮公子確有舊誼,卻不是你想像的樣子,適才,他只是在安慰我,還望你不要多想才好。」
纖紜淡淡一句,站起身子,昨日,是傅南霜為她更換了一身雪衣,隱花針繡的芙蓉含露,淡淡嬌粉,襯著她笑靨若花。
南榮子修略有一怔,這樣的笑顏,她從不曾在自己面前展露。
纖紜轉身欲向床邊走去,卻被院內一片嘈雜引住。
傅南霜依舊望著她,說實在的,纖紜的話,她並不相信,可是……
她終究垂下頭去,默默承受了心中的重重疑問!
她甚至不想去證實,更不想從子修口中聽到殘忍的答案!
「南霜,外面何事?」子修問道,傅南霜卻搖首,恰自門外跑進一名侍從:「大公子,皇上來了,說是……說是……要找淑妃!」
侍從眼睛望在纖紜身上,纖紜陡然一震,隨即向門外走去,南榮子修卻拉住她,與她對望,良久,方艱難出口:「淑妃……」
淑妃,這般疏離的兩個字,倏然拉遠了她與他之間的距離。
纖紜輕聲歎息:「你放心,我與你爹的談話,你既已聽見,便該心中有數,我……不可能陷南榮家於不義。」
子修緩緩鬆開拉著她的手,默然垂首:「謝謝……」
謝謝!
纖紜心底冷哼,南榮子修,我們的悲劇就在於這兩個字太過沉重!
你謝我,卻不知一再被我連累。
我謝你,卻不知要用什麼來還?!
她轉身出門,這一次,她勢必要傷害一個人,也許是趙昂,也許是自己,也許……是子修!
※
子修跟在纖紜身後,與傅南霜一起來到南榮府前院,院落裡已兵衛林立,煞氣森森,雲層自天際低垂,彷彿將整個府院包裹得肅然森嚴。
纖紜只見趙昂一身高錦團龍袍,眉眼冷峻,肅然望著南榮景須,身邊立著一名男子,青衣依舊,朗目如海,卻是歐陽夙!
他來了!
纖紜心內來不急多想,自肅穆人群後一聲冷呼:「皇上……」
僵持的目光被這一聲吸引,人群讓開條道路,只見人群之後,白衣勝雪的女子飄然而來,眉宇間略有蒼白,唇色暗淡,卻無礙她雪光盈盈的一雙眸子,攝人心魄!
趙昂眸光一亮,隨即暗淡在她的身後,南榮子修,竟隨著她一同而來,拜下身去:「參見皇上。」
趙昂沉一聲氣:「平身吧。」
說著,拉緊纖紜的手,她掌心依舊冷如霜雪,溫言道:「纖紜,朕聽歐陽夙說,你們被南榮景須囚禁在石室當中,便趕來相救,你沒事吧?」
纖紜望一眼歐陽夙,他目光深而幽寂,眸光在晨色的映照下,依舊不甚清明。
她澀然一笑,心底卻是疼的:「不……」
歐陽夙與趙昂同是一驚:「什麼……」
纖紜悵然搖首,喃喃道:「不,我……只是被些個刺客掠劫,幸得南榮將軍所救,只是身體虛弱,未能及時回宮,還望皇上恕罪。」
南榮景須扯唇一笑:「皇上,臣所言句句是實,淑妃身為我南榮家世女,路遇艱險,臣自不會袖手旁觀,留淑妃在府中養傷,想來並不為過。」
趙昂冷眼望向他:「哼,朕下令懸賞找尋淑妃下落,將軍卻為何無動於衷?」
不待南榮景須開口,纖紜便淡淡道:「是我的意思,我不想……這樣憔悴的回宮去,輸給了……容妃!」
纖紜目光盈盈雪透,卻目無交集,空洞的望著天際,並不落在任何人臉上。
趙昂身子一滯,側眼望向歐陽夙,心念急轉,冷下了臉色:「哦?這麼說,朕果真是冤枉了護國將軍!」
「皇上明鑒!」纖紜黯然道。
歐陽夙大驚,不可置信的望著纖紜,可是女子雪水似的目光卻始終不曾看向他。
「歐陽夙!」趙昂忽的一聲怒喝,歐陽夙悚然一動,趙昂便已轉過身來,眼神肅厲:「你可知罪?」
歐陽夙立時跪下身去:「草民知罪。」
纖紜終於看他一眼,卻強忍著淚向心裡流:「皇上,想歐陽先生失憶症未曾痊癒,怕是迷了眼。」
「哼!」趙昂踱上兩步,冷梟目光在纖紜柔白面容上打量:「他可是與朕說,你們……同被囚禁在南榮府石室當中,如此欺君大罪,可是迷了眼三個字可以罷休?」
纖紜心中大顫,目光終究有極不易見的一絲慌亂,似連她自己都捕捉不到,她不敢直視趙昂的眼神,只端然道:「那麼皇上欲要如何處置?」
欺君大罪!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