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脆響,驚動週遭立著的宮女,她們驚恐的抬頭又慌忙低下,在她們的印象裡,暴虐的君王,從不曾動手打過漠芙公主,甚至未曾與公主大聲說話,心情不好時,也只是冷漠罷了。
這一次出手,卻因著這大瀛朝的禍國美人,心底俱寒,偷眼望向纖紜,她卻神情淡漠如初,不見分毫歉意抑或是驚恐。
漠芙摀住臉頰,淚水猝然而落,第二次了,為了這個女人,他第二次動手打她!
她咬唇,憤然揚眸,淚水滑落,漠川卻別身而過,立在了纖紜身前:「可看到了我的誠意?」
纖紜輕佻柔唇,不語,只轉身落座在琴台邊,纖膩指尖輕撥,零零如水的音,便響徹宮宇,驅散適才的硝煙戰火,一派婉約柔和。
纖紜眼角流風,眉色如絲,漫然望著漠川,紅唇微動:「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鞠花開,鞠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閒。(1)」
歌聲繞樑,琴音似水,好一曲柔婉音律觸人神往,好一個如鶯歌喉動人心魄!
漠川望著,呆呆出神,陰柔俊美的眸子煥發不同的光影交疊,心境似安寧下許多許多,暴躁的情緒被一曲消融,憤怒的灼火被清歌熄滅,漠芙有句話說對了,她是妖孽,她一定是上天派來懲治世人的妖孽,否則,怎會令人如此迷了心智!
明知是毒,卻偏要飲下!
※
言聽計從、夜夜笙歌,更為此女,打了公主漠芙,大瀛女子魅惑君主一說,一樁樁一件件在楚詔國上下流傳,震動朝綱!
只是這女子的病癒發沉重,寒毒發作間隔越來越多,越來越急促,此時楚詔,人人無不希望她盡快死去,可是君王下令,治好她的,重重有賞,她若死了,便要所有醫治過她的聖醫巫醫統統陪葬!
日子一天天過去,敢於為她醫治的人,便越來越少!
眼看寒毒入心,令她越來越是憔悴,纖紜漸漸感到無力,莫說是與漠芙鬥狠,就是漠川,她也再無心力應付!
清晨,往往是最好的時候,這個時候,她不會犯病,不會感到心肺劇碎的痛楚,她的琴聲、歌聲,也便只有在這個時候方才能夠聽到。
歐陽夙,這樣大的動靜,你還沒有聽說嗎?還是……你果真當我是死了,一點懷疑也無?
難道,我們今生的緣分,已盡?
病痛愈深,心事便愈加沉重,她莫名傷感,莫名心神不安,人總是貪心的,大火之前,她只求見一眼歐陽夙,便死也無憾,上天如了她的願,然而如今,她垂死掙扎,那期盼的心情,思念的深重,便更盛當初,她想見他,想抱緊他,想告訴他,她還活著,他們……或許還有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日色慾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憶君迢迢隔青天!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又是《長相思》嗎?」身後漠川的聲音突地響起,纖紜回身,有一點驚訝:「你知道?」
漠川微微笑著,晨光稀薄,映著他迷濛的眼神愈發柔美:「上一回你說了,我便去問過了精通大瀛文化的臣子,他說這是李白的詩《長相思》共兩篇,你前次唱的『長相思,摧心肝』是第一篇,今兒個唱的是第二篇。」
纖紜心底暗忖,看來,他並不僅僅是殘暴好色的國君,他於大瀛,於他的雄心抱負,是有所準備的,想想大瀛朝中,便似沒有一個是精通楚詔文化的!
想著,心口有略微一痛,她眉間一蹙,冰寒的感覺慢慢襲來。
「嗯……」她輕吟一聲,心內不免驚悚,難道如今,縱是這清晨亦要發作不成?
漠川看著,迎身上前,修長的手拂過她的秀髮:「怎麼?又難受了嗎?」
纖紜點點頭,那凍裂的感覺便愈發深重,終究難忍,身子向前倒去,倒入漠川懷中,漠川伸手攬住,纖紜卻掙開,寧願跌倒在地上。
漠川望著,修細的眉蹙緊:「我的懷抱還不如那冰冷的地板嗎?」
纖紜不語,雙手緊緊攥住衣襟,胸口、腹腔、四肢百骸,都如被霜雪凝凍,又被狠狠摔碎。
她不語,她無力言語,每到這時,她便是虛弱的、無力的、痛不欲生的!
漠川望著她,望著地上瑟縮顫抖的絕色女子,霜白的容顏,蒼弱的雙唇,他俯視著她,俯視著她的痛苦,終究道:「今早有個自稱大瀛醫者的前來皇宮,此時,正在宮外候旨。」
纖紜心內一動,會是他嗎?眼神有一瞬間柔和,痛苦與糾結在冰雪眸中渙散,她抓緊衣袖,雙唇緊咬,勉力舉首,望著漠川:「傳他來,不然……我一定會死!」
漠川挑唇,低垂的眸,光影不明:「你求我,你求我,我便立即叫他進來!」
纖紜一怔,雪樣的眸光有一絲冰霜的寒氣!
漠川陰柔的眼,朦朦朧朧,似乎顧憐又似乎陰狠,幽深得比著趙昂還要不可意料。
纖指攥緊,刺痛手心,她凝視著他,凝視著他的桀驁與冰冷,凝視他的威嚴與絕情!是啊,自己於他本身便沒有情意,又何須祈求他像趙昂一樣對她!
唇際冷冷牽動,閉上眼去,任由心口如冰河碎裂,血液凝凍,她不語,一副寧死不屈!
許久,有默然一歎:「你不怕死,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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