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江山胭脂色 第3卷 VIP第5章、嗜血的愛
    “住嘴!不要再說了!”赤焰雙目赤紅,眼眶彌漫出淡淡的水霧,他猛地將花奴拉進懷裡,堵住她的唇!

    她怎能用這樣平靜的口吻闡述這樣殘忍的一件事?!他瘋狂地吸吮著,蹂-躪著,眼中帶著焚燒一切的火焰,似煉獄中熊熊燃燒的烈火,淬煉心魂,直至燃盡最後一刻,連同世間的一切灰飛湮滅。

    天空烏雲翻湧,天色漸漸暗下來,狂風夾雜著泥土的腥味湧進來,將花奴漆黑的長發揚起。

    她一動不動地閉著眼睛任他親吻自己,每一個吻都伴隨著他那樣強烈的痛苦,每一個吻都像在凌遲自己的心。

    淚珠滑落,瞬間消失在泥土裡,而一切的一切,卻來不及後悔便毫無預兆的開始……

    而此刻,在城郊古鸞鎮村尾的官道上,一匹通體烏黑澄亮的戰馬由遠方風馳電掣地飛奔而來。

    馬上的男子絕美而肅殺,嘴唇抿成一條線,漆黑的發絲在風中瘋狂翻飛,他微微俯首,腰腹挺直,抓緊韁繩的手青筋遽出,雙腳不停地夾著馬腹,周身無意中流露出一種氣吞天下的霸氣!那蒼白卻俊美邪妄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一雙美麗的眼眸深得像黑夜般沒有盡頭,那種美麗,與他眼神中爆射出的陰狠的殺氣成為鮮明的對比。

    “駕!”

    一聲長嘯,讓馬兒更加賣力地跑起來,馬蹄聲謹然有律,雄風盡顯!將後邊的將士越甩越遠,拉出了不可超越的距離,箭一般地往前方的十裡亭沖去。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殷樓國皇宮的上空,殷紅的暮靄糾葛,紅雲密布!強烈的殺氣將玖夜居住的朝陽宮嚴嚴實實地籠罩在一片詭異驚險的氣氛之中。

    左都衛回到朝陽宮之後,立馬調派人手前去追截赤焰和花奴兩人,但是經過之前的虛驚,他寸步不離地守在朝陽宮,直到玖夜逐漸轉醒。

    “花奴呢?”

    玖夜臉色雖然蒼白,但森冷的聲音依然讓人心底發寒,他勉勵扶著床沿站起來,俯視跪在面前的漢子。

    左都衛沒想到玖夜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花奴姑娘的下落,剛剛想好的借口被那森冷的語氣一問,頓時腦子一片空白,嚇得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玖夜見他跪在那裡不說話,頓時警覺,眼神漸漸充滿危險。

    “她……”左都衛遲疑著斟酌用詞,不知道怎麼說才能減少王上的怒氣。他抬頭看他一眼,卻一下子被玖夜犀利如死神般的眼神所震懾!

    玖夜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等著他接著往下說,那種陰寒的黑色氣息猶如來自煉獄的冤魂凝聚而成,似乎能揪出人心底最黑暗的恐懼,緊張的氣氛讓人吐不出一口氣來。

    “她拿了王上的令牌救走了赤焰。”

    左都衛長滿胡茬的臉皮肉跳動,再不敢稍作遲疑,脫口一句話將整件事做了概括。

    說完,忙磕頭領罪:“屬下失職!屬下已經派人去追了,據回報,花奴姑娘帶著赤焰從西門離開後直接往赤炎國方向逃去,赤焰身受重傷,相信她們中途一定會停下來休息療傷,走不遠的。”

    玖夜額頭青筋遽起,雙拳握在身側,只聽“啪”地一聲,他拇指上那塊琉瀾玉扳指就碎落在地上,鮮血沿著拇指滴落,一滴一滴在地板上暈開,漆黑的瞳孔中漸漸映出那個眼神冷然的倔強少女,包括她的一顰一笑,甚至她冰冷的嘲諷,刁鑽的惡言,包括她每一個細微的神情動作!

    末了,他突然想起來,會對著他溫柔地笑的只有妁磯姑姑,而花奴,似乎從來沒有對他笑過吧……

    他眉頭皺起,心中突然騰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有些陌生,有些難以把握,這種不能控制的感覺,讓他從心底戰栗起來。他閉上眼睛,睫毛止不住地顫動,花奴,他心中默念了一次這個名字,慢慢握緊雙拳,像將她狠狠握在了手心裡。

    “把所有跟此事相關的人全部打入暗獄!”他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但整個朝陽宮卻瞬間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殺氣所籠罩,紅唇微動,冰冷地吐出後邊兩個字:“極刑!”

    “王上!”左都衛大驚失色,他明白王上不會處罰他,但是這件事真的怪不了那些侍衛,要知道暗獄的極刑是所有人心底最恐懼的噩夢!

    “你——”玖夜側眼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讓左都衛像突然掉進了一個冰窖裡,他回頭看向殿外:“去備馬!”

    “王上!”

    左都衛幾步走上前跪下,眼中是不顧一切的決絕,他聲音粗獷鏗鏘:“王上傷勢嚴重,現在絕對不能騎馬!花奴姑娘的事是屬下辦事不利,屬下必當傾盡全力,將花奴姑娘帶回來。”

    玖夜一腳將左都衛踹開,大步往殿外走去,可能因為用力太猛,他胸口一陣血氣翻湧,臉色煞白,唇角滲出一絲血跡,他頓了頓,眼神微暗,抬手用手背抹去。

    左都衛見勸不住他,只得命人牽了玖夜的戰馬過來,不等那人站穩,玖夜騰空飛上馬背,一夾馬腹往前沖去。

    左都衛等人急忙整隊,帶領著黑衛隊隨後跟來,但只見煙塵一路卷向遠方,沒多久就再看不到玖夜的蹤跡……

    玖夜顧不得胸口翻湧的血氣,用盡氣力將喉頭的血腥味壓下去,一路快馬加鞭直奔城西,大約追了快兩個時辰便遇到了追蹤的人馬,他們說花奴和赤焰不久前在古鸞鎮買過創傷藥,之後便沒了蹤跡,已經在分散人手在附近的村莊搜索。

    玖夜問清楚了附近的地形,略一思索便策馬而去。

    花奴在逃亡途中依然不惜冒著暴露行蹤的危險去古鸞鎮買了創傷藥,說明赤焰傷勢極重,已經到了不得不處理的地步,那些侍衛想著她肯定會藏身在比較秘密的地方,自然會在古鎮周圍加強搜索,但以花奴的機智又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

    所以,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在這古鎮附近,最危險又最為僻靜之地只有城郊的官道,那裡道路平坦,可以減少顛簸,這對重傷而且逃亡的人來說,速度和平穩是必備的因素,加之官道附近人跡罕至,即使偶有急報的官兵經過,也不會有人料到她們竟會藏身附近。

    所以,花奴定然是沿著這條路逃了。

    他奔了一陣,遠遠看見前面坡上立著一塊石碑,碑上刻字:十裡亭。

    一路上因為趕得太急,這會兒,他再也忍不住胸口一陣接一陣尖銳的疼痛。低頭一看,胸口的衣襟已經被鮮血染紅,必須得處理一下了,不然他不敢肯定自己能在血流盡之前找到那個女人!

    他用力勒住馬兒,馬兒嘶鳴一聲長身立起,卻因這一動作,他借著馬兒高高立起的身子,看見一座破敗的小廟在眼前一閃而過!

    就在這一刻,玖夜的唇角浮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他單手捂著傷口跳下馬背,因這一陣動作,胸口的傷鮮血流的更快了,一陣腥熱由胸腹猛地竄上來,他俊逸的容顏瞬間慘白,一口鮮血吐在地上!

    他眼睛微微瞇起,擦去唇角的血絲,也不顧被鮮血浸透的衣衫,大步往坡後走去!沒幾步,那坡後邊隱藏的那座小破廟就出現在眼前,破廟殘敗潦倒,地勢隱秘,不仔細看,根本不會引起注意。他微笑,笑容慘白的沒有絲毫血色,有種近乎透明的感覺。

    花奴……

    玖夜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帶著幾分玩味,帶著幾分惡毒。

    一想到那個女人看到自己時可能會出現的表情,他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好!不知道一會兒她是會驚恐呢,還是會想盡辦法的帶著那個男人逃離?不過無論她選擇哪一條路,他都會好好陪她玩到底,讓她永遠不敢再從他身邊逃開。

    可是——

    當破廟的門被推開的那一刻,玖夜知道,自己又一次輸給了這個女人……

    當他看到那個女人和另一個男人擁吻在一起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疼過,就像有一個狠狠地用刀子在心髒上刮過,連靈魂都被被那種焚燒般的疼痛撕絞的幾乎潰散了……

    一股酸澀的熱度直接沖上鼻梁,他的眼睛一度濕潤的有些模糊。他捂住劇烈疼痛的胸口,踉蹌著退了一步才勉強站住,將胸腔一股噴湧而出的腥甜血液硬生生吞了下去。

    聽到門口的響動,花奴和赤焰同時回頭,一眼就看到站在斜陽的余暉裡那個驚怔中帶著幾分無措的俊美如妖物的王者。

    他慘白的臉龐在夕陽的余戶下勾勒出優美的弧度,捏起的眉頭讓他威嚴的氣勢增添了幾分脆弱,他孤獨地僵立在陰暗裡,夕陽從背後將他的影子長長地拉扯住釘在小廟的地上。漆黑如夜的眼眸中,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狠厲惡毒,剩下的只有讓人窒息的絕望和痛苦。

    “玖夜——”

    花奴猛地推開赤焰,心髒被玖夜那種震驚無措的表情狠狠一揪,她慌張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剛才的事。

    赤焰冷冷地盯著門口的男人,那個男人眼中的占有欲強的讓他有些惱怒。還有他眼中受傷的表情,更是讓他心底的妒火熊熊燃燒了起來。

    花奴並不是他什麼人,更何況他潛伏在宮裡的時候,曾看到他那樣傷害花奴,說明他並不愛她,可是,他憑什麼擺出這種欠揍的表情?

    赤焰眼底的惡意,瞬間激活了為戰而生的玖夜骨子裡潛在的嗜血因子。他的本能反應在他思考之前在腦子裡炸開,一聲清嘯,這個看似瀕臨死亡的王者渾身瞬間充滿殺氣,飛身騰空而下,閃著寒光的大刀帶著刺骨的寒意向赤焰襲來!

    赤焰身邊沒有武器,便抓著地上的半根鐵鏈,使勁擋開那凌厲的刀鋒,只是他的肩胛骨瘦過重創,使不上力,勉強擋住,也被震得倒退了幾步。而玖夜體力即將耗盡,也沒占到便宜,尚未收招便已戰立不穩。兩人同時吐出鮮血來。

    “不要打了!”花奴用嘶啞的聲音哭喊一聲,沖到他們中間,想要將他們擋開,卻被兩人同時拉住一只手想要護在身後。

    “玖夜,求你放了他,我會跟你回去,無論你要怎麼樣罰我都可以!”花奴看著玖夜,不顧一切地想掙脫他的手,她實在不能再看著他們這樣打下去了。

    “無論怎樣都可以?”玖夜唇角溢出冷笑,像赤luoluo地站在冰天雪地中,她對那個男人的關心,讓他心中翻攪,只覺得她的每一句話都像針一樣刺在心頭,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是他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必須死!

    這樣想著,他盯著赤焰另一只尚未拔出鐵鏈的肩膀,他那只手被穿透琵琶骨,根本無法出力,他眼神一冷,另一只手抽刀往赤焰肩頭狠狠砍去!

    花奴驚恐地瞪大眼睛,卻發現赤焰眼神復雜地凝視著她,一點躲開的意思也沒有,他的左手緊緊地抓著她的右手,唇角溢出淡淡的笑意,卻淒涼的讓人不忍直視。

    他是想就這樣死去嗎?

    因為沒有了希望,因為自己剛才那些決絕的話,他想選擇這樣的方式對她放手嗎?

    花奴胸口一窒,滾燙的淚珠滑落到唇邊,她驚怔地看著那把閃著寒光的刀瞬間逼近他的脖頸……

    他不可以死!

    她再也沒有多余的時間思考,奮力掙脫赤焰抓著她的手,拔下頭上的發簪,以難以形容的速度向玖夜胸口插去!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

    赤焰不可思議地看著花奴。

    花奴愣愣地看著鮮血像流水一樣沿著銀簪流到自己的手上,滾燙的熱度讓她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四周靜的幾乎能聽見水滴落的聲音。

    玖夜眼睜睜地看著那支尖銳的發簪沒入他的前胸,他忘了繼續揮刀而下,就在這一瞬間,他仿佛看見妁磯姑姑在跪在他面前絕望地哭喊祈求,聽見那曾關切自己的聲音在明晃晃的大刀下淒厲哀嚎……他想起了那種在黑暗中幾乎將自己連同靈魂一起焚毀的恐懼和痛苦……

    他慢慢抬起頭,在眼前的這個少女漆黑如玉的瞳孔中,他看到了自己慘白的笑容……

    是不是,這一刻倒下以後,再也不會有那種蝕骨的痛;是不是這一刻倒下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那雙烈火中絕望淒厲的眼睛?那個糾纏了自己一輩子的噩夢,是不是就要在這裡有個最終的完結?

    “或許,這樣……也好。”

    他低低呢喃,垂下眼瞼,漆黑的睫毛沾滿朦朧的霧氣。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在他該覺得解脫的同時,又有一種新的痛苦從他的心底長出來?

    就像不知在何時遺落在心底的種子,不經意間便破土而出,生出綿長曲折的帶刺的籐蔓,牢牢困住了他的心,疼痛入骨,鮮血淋漓,帶著一絲不捨,一絲迷茫,一絲說不清的苦澀……蜿蜒生長,與他的血肉連為一體,似乎至死也再不可能分開……

    他的眼前突然閃現出一雙極具神韻的眼睛,漆黑明亮,干淨的不含一絲雜質。

    記憶很遙遠,可他卻感覺到那雙遙遠的眼睛漸漸與眼前的少女心疼慌亂的眼神重合在一起……

    “花奴……”

    他呢喃一聲,似乎漸漸明白了些什麼,卻又什麼都抓不住,只是她眼底的那抹心疼讓他胸中湧起一絲暖意,可是,漸漸地,那雙眼睛在他面前模糊起來,無論他怎樣用盡力氣掙扎,依舊感覺自己的意識飛快地流逝,僅剩的一絲神智被黑暗無情地吞噬殆盡……

    “花奴,你沒事吧?”見玖夜倒地,赤焰丟掉手中的鐵鏈踉蹌著走向花奴,輕輕將她摟緊懷裡,原來,她還是在乎他的。

    他松手捧起她的臉,眼底有掩飾不住的喜悅,但更多的卻是擔憂。

    花奴的臉色似乎比地上那個男人更加蒼白,她抓著那支滴血的發簪站在那裡,顫抖的如風中的一片枯葉。他將她的腦袋埋在自己的肩膀上,一下一下撫摸著她的發絲的背安撫道:“花奴,他死了,你再也不用害怕了。我沒想到,你竟然會為了我殺他,之前見到你看他的眼神,我還以為……”

    他輕輕一笑,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緊緊將她擁進懷裡:“不過現在什麼都過去了,你終於願意面對自己的心了嗎?盡管你一直否認,可是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花奴身子僵硬如鐵,呆呆地看著玖夜如絲般柔順漆黑的長發傾瀉而下,夜色一樣漆黑水潤的眼睛在她眼前劃過,她的心似乎破了一個洞,沒有鮮血流出來,只剩刺骨的寒意由那個黑洞裡一層一層地溢出,她像被綁在一個冰冷的寒潭裡,冒著寒氣的雪水不停地往上漲著,任她怎樣掙扎,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淹沒。

    她覺得腦海一片空白,甚至,連那些空白都在慢慢消失,慢慢變得空洞……

    “花奴?”赤焰突然覺得花奴有些不對勁,他捧起她的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花奴眼底的神采似乎在慢慢消失,他心裡突然一陣緊張,輕輕搖晃了她一下。

    花奴沒有絲毫反應,只是雙眼毫無焦距地盯著玖夜剛剛站立的方向。

    “他怎麼了?”

    過了好久,她喃喃吐出幾個字。

    赤焰驚訝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玖夜……他死了?我殺了他對嗎?”

    她的眼中漸漸有了焦點,看著眼前俊美如火的男人哆嗦著嘴唇又重復了一遍,她感到自己被一種沉重的絕望扼住喉嚨,急需一個確切的答案,否則,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剛才做過了什麼……

    像一個真實的幻覺……可是,她怎麼會有如此真實的感覺,她甚至曾聽到利器刺入肌膚的聲音,看到他那水一樣美麗妖嬈的眼睛,甚至看清了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還有最後那蒼白的笑容。

    玖夜……

    玖夜,玖夜……

    花奴站在那裡,一遍一遍無聲地呼喚著他的名字,使勁想也想不起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她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滿手的鮮血,滴血的銀簪!

    “啊——”

    她像看到了極恐怖的東西一樣尖叫起來,忙不迭地將簪子扔的老遠,連著後退幾步,一個不穩跌坐到地上。她像沒有察覺一樣,瞪圓了眼睛緊緊盯著地上滾遠的那根簪子,身子篩糠一樣發抖。

    “花奴!”

    赤焰快步跑過去半蹲著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感覺她的身子冰涼,顫抖得厲害,他將她的頭埋進懷裡,輕聲安撫道:“別怕,沒事了,他已經死了,沒事了。”

    在他的安撫下,花奴漸漸安靜下來,她仰起頭看看赤焰又看看血泊中的玖夜,只覺得心在一寸一寸變涼,仰頭看著赤焰問道:“他,已經死了?”

    赤焰突然有點慌張,因為他感覺到花奴抓著他衣衫的手正在慢慢松開……

    “花奴?你怎麼了?”

    他已經死了嗎?被自己殺死了!

    她緊緊揪著自己胸前的衣衫,只覺得心痛的像要死掉了,不知道他剛才被銀簪刺破心髒的時候,有沒有這麼痛呢?可是,怎麼會這麼這麼的痛呢?

    “花奴,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很難受嗎?別怕,我們這就啟程,回到赤炎國有最好的太醫,飛鴿傳書應該已經到了,很快會有人來接應我們。”赤焰想要將她抱起來,卻被花奴推開。

    “你走吧……”低低的聲音仿佛從地底傳出來。

    赤焰的手顫了一下,更加用力地抱著她,不讓她從自己懷裡掙脫。

    花奴仰起頭,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後看著他,緩緩開口:“赤焰,你走吧。”

    “花奴……”赤焰驚訝地看著她。雙手卻像個倔強的孩子一樣抱著她不肯松手,用的力氣大的幾乎勒斷她的骨頭,他慌亂地盯著她:“不……花奴,不要這樣,你不是已經想清楚了嗎?你不是已經選擇了我嗎?你不是……”

    他猛地將頭埋在她的頸窩,緊緊咬唇抱著她不再說話。

    花奴眼瞼的淚光像花兒一樣綻開,有滾燙的濡濕隔著衣衫傳進來,那灼熱的溫度,燙傷了她的肌膚。她偏過頭忍住淚水,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將他推開從地上爬起來。

    她伸出手,像小時候很多次一起溜出皇宮去玩的時候一樣。

    赤焰愣愣地抬頭,雙眼如同霧中的紅色蝴蝶,帶著火焰的迷幻,他呆呆地握住她的手,順著力道站起來。

    她抬頭仰望著高了自己一頭的男子,像以往一樣熟練地替他整理好血跡斑斑的衣衫,手指滑到他垂在胸前的那根鐵鏈的時候,顫了一下,然後繼續替他拉好領子,輕笑:“以後不要任性了,做一個好帝王。赤焰哥哥,還記得你以前跟我說的話嗎?你說,為了花奴,會做一個讓所有人稱頌的帝王。”

    赤焰眼底的光芒一瞬間熄滅,他安靜地站在那裡,眼睛像干涸的枯井:“沒有了你,那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過了半晌,赤焰猛地抬頭,火焰般的瞳孔中精光爆射,他突然像一只失了神智的野獸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厲聲道:“不行,我一定要帶你走,你是我的,誰都不能從我身邊搶走你!”

    “赤焰,不要這樣!放開我——”花奴使勁掙扎,卻依然被他拖著往門口走去,她咬緊唇瓣看著他,滾燙的淚沿著臉頰滑進唇角,帶著血腥的鹹澀。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花奴的手顫抖著停在半空。

    赤焰頭被打到一邊,修長的身軀猛地僵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隨即,那種不可思議演變成不可制止的憤怒。

    他盯著眼前這個眼神倔強的女人怒吼道:“原來都是在騙我嗎?一直以來的關心都是假的?花奴,你想干什麼?讓我一個人離開,然後自己陪著他去死嗎?你認識他才多久,真的那麼喜歡他?可是,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殘忍?為什麼?!”

    他上前一步抓著她的肩膀:“你明知道我多麼愛你,你怎麼忍心讓我看著你去死?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嗎?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為了我殺他?”

    花奴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覺得眼睛酸痛的難受,肩膀幾乎被捏碎了,可是連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

    “就算你不喜歡我,但是,我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從我眼前消失!跟我走!”

    說罷,他再次伸手來抓她的胳膊,卻被花奴一把甩開。

    赤焰看著僵在空中的手,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他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男人,又看了看呆立在一旁的花奴,突然不可止地大笑起來,胸腔湧出一股血液灌進喉嚨裡,他劇烈地嗆咳。

    抹去唇角的殷紅,他笑道:“原來,你早已經喜歡上他了,所以你一輩子也不可能喜歡我,對嗎?所以,你甚至選擇跟他一起去死也不會跟我走,對嗎?”

    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男人赤紅的瞳孔滑落。

    赤焰,對不起……

    花奴看著他沒有動,靜靜地看著他的淒厲的笑容,不再有痛的感覺,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她胸腔裡死去了,再也找不回來。

    赤焰的表情慢慢沉寂,金色的陽光將他的側臉照的深邃而迷蒙,他慢慢緊握了的拳頭,低垂的眼瞼看不清絲毫表情,他最後回頭看了她一眼,瞳孔中燃燒的火焰讓人心悸。

    “花奴,如果傷害你才能得到你,那麼……”

    低沉滲血的聲音沉寂在空氣裡,沒有人聽清楚他後邊說了些什麼。

    天快黑了,晚霞將半個天空染得猩紅,天空沉沉地壓下來,一片血色的朦朧,傍晚殘余的光芒中,那個鮮血淋漓的修長背影孤獨地消失在夜幕裡……

    聽到沉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邁向遠處,直至一點兒聲音也聽不見,花奴才像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緩緩滑坐到在地上。

    她將玖夜毫無生氣的身軀輕輕摟進懷裡,夜風將男子垂在空中的發絲狂亂地吹散,漆黑如玉的發絲貼在他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上,冰肌玉骨,唇角殷紅,眉宇刻著深邃的傷痛,此刻的他,依然美如死去的妖精。

    花奴拂開他鬢角黑發,喃喃道:“玖夜,你聽得見嗎?你的心髒在流血,一定很痛,對嗎?”

    閉上眼睛,淚珠滑進嘴裡。

    這好像是第一次,她這樣毫無顧忌地將他抱在懷裡,笑容輕輕綻放。

    玖夜……

    終於可以這麼近地抱著你……不會凶,不會鬧,不會瞪著如夜般美麗的眼睛隨時像要殺人,你的眼睛,不該是那樣的,不該那樣冷,不該承載著那樣沉重的哀傷。

    恍惚中!

    一絲幾乎感覺不到的心跳從玖夜胸口傳來。

    花奴整個人像被閃電劈中一般,整個人一下子愣了。

    這,真的不是幻覺嗎?

    他還有心跳?!

    可是她已經清楚地記起來,剛剛自己明明用力將整根簪子刺入了他的心髒!他竟然沒有事?

    她顫抖著雙手,慢慢將他衣衫撕開,玖夜蜜色的有著線條流暢的肌肉的身體毫無遮掩地呈現在花奴的面前,右邊的肩頭有一道猙獰的劍傷,也已經掙破了,將包扎的白布染得殷紅。她小心翼翼地擦去他左胸依然流淌的殷紅的鮮血,然後,清晰地看到,在銀簪刺入的傷口一圈,有一塊形狀相似的疤痕,從那微微突出的結痂可以看出,這個致命的傷口曾經有多深!

    而自己那一簪子,不偏不倚,正好重疊在這塊疤痕上!

    花奴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她想象不出這個男人曾經是怎樣艱難地掙扎徘徊在鬼門關前,他需要有怎樣驚人的意志才能從死神手裡搶回自己的生命?而怎樣強烈的感情,才能有這樣毀天滅地的力量呢?她幾乎能感覺到他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刻,漆黑的眼眸裡閃爍的那種不可思議,那種被摯愛背叛的撕裂般的受傷,那樣一雙不甘心的美麗眼眸!

    就像剛才……

    那夜色一樣漆黑的眼睛裡,一閃而過的絕望……解脫……

    還有受傷……

    心髒不知在何時已經恢復知覺,只是一波又一波襲來的疼痛,讓她再也忍不住哽咽出聲,滾燙的淚珠,滴落在玖夜結實的胸脯上。

    這一刻,花奴沒有別的感覺,只覺得心疼……

    心疼……

    死命的疼……

    這麼近的距離,能傷到他的,除了他最親近,最信任,最毫無防備的人之外,還有誰呢?

    這個看起來堅強冷酷的幾乎沒有人性的男人,在他偽裝的堅強之下,究竟埋藏了多少不為人見的脆弱?那個疤痕看得出來已經有好多年了,而那個時侯,他應該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吧!

    那麼,他是背負著怎樣的愛和痛的糾葛,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

    她的眼前浮現出了另一張與她極為相似的臉,還有那首用沉沉的絕望和痛苦一筆一劃寫成的:諾千年……

    妁磯,是她嗎?

    那個背叛了玖夜的女人,是自己的娘親嗎?

    懷中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她感覺到男人越來越冷的身子,不行,不能這樣下去,不然他還是會死的,花奴心裡一急,手也顫抖了起來,她使勁掐自己的手心,讓自己鎮定下來。

    看到玖夜慘白的沒有絲毫血色的臉,她心裡一動,忙挽起袖子,拿過他手裡的劍,看著自己的白皙的肌膚,她頓了片刻,一咬牙在自己手腕上劃下一刀,溫熱殷紅的鮮血一下子噴湧出來,沿著她蔥白小指滴落在地上。

    “玖夜……”

    花奴的臉色一陣發白,她扶起玖夜,輕聲叫著他的名字,將自己的手腕遞到他唇邊。

    玖夜的唇瓣有些干裂,從蘇醒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過,加上一路趕來,早已渴了很久,他雖然深度昏迷,但此刻感覺到唇畔的濕潤,吃力地舔舔嘴唇,讓那熱流更多的流進口中,到最後恢復了些氣力之後已經幾近吸吮。

    花奴的臉色越來越白,見玖夜看起來似乎好了很多,一絲連她自己也不曾察覺的笑容從眼底溢出來。

    頭有些昏沉,她輕輕將玖夜放下,將他兩鬢的黑絲拂到耳後,眼神從他微微卷曲的睫毛滑到殷紅的唇,唇角還帶著屬於她的血漬,妖冶如妖。她輕輕用指腹替他拭去,他的唇微涼柔軟,一瞬間讓她想起了那次回宮的路上的那霸道的吻。

    “玖夜,不要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她看著此刻酣睡的像孩子一樣的玖夜,摸著自己的嘴唇臉色緋紅,只是眼底卻浮起溫柔的笑容。

    廟外的似乎起了風,風聲卷著一陣吵雜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花奴靜心一聽,頓時變了臉色。

    她快速將玖夜拖到一旁用茅草掩上,走到小廟門口眺望遠處的動靜。

    馬蹄聲越來越清晰,一眼可以看見山下的小路上卷起一陣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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