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城樓上的人都感到腳底下的震顫!
戰鼓聲響亮如雷!
城樓上指揮的鳧城,身上的盔甲血污斑斑,他俯身看向下面攻城的兵將,對於他們猛烈地攻城之勢,鳧城臉色一緊,對著堅守在城樓上的將士們揚聲高喝:「兄弟們,我們一定要堅守住!朝廷已經發兵泗水城,我們只要守住這裡,就會有轉敗為勝的那一天!」
鳧城粗獷的話為城守將士打上了一針強心劑,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
其實即使有人知道鳧城說的是假話,在現在這種時刻,都有人願意去相信這是真話!
人在絕望無助的時候,除了相信那個遠在皇都的朝廷,還能相信誰?
木槿來到城樓上,站在城角,居高臨下的觀望著戰局!
下面的人奮力的搏殺著,同伴死了,甚至連看上一眼的時間都沒有,下一個人馬上又加入戰局!
鮮血和殘肢到處可見,在這裡只能看到殺人和被殺!
如果你心存軟弱和善良,那麼在戰場上你就只能死!每個人都很拚命的搏殺著!
殺戮,是為了下一個殺戮而時刻準備著!
木槿看著下面看不到邊的大軍,宛若是一面黑牆,戰鼓聲敲得嗡嗡直響,隱隱約約還能在昏暗的天際中,看到那迎風狂烈飛揚的旌旗,上面赫赫入目燙金大字——「金」,在陰雲天氣裡,似乎發出萬丈光芒,奪人心魄。
木槿不禁回頭看向距離金國不遠的方向,因為他們的距離較近,木槿可以看得很清楚,前面領兵的是兵馬大元帥張野,琅琊和亦恕分立兩側,倒沒有見到安昊翼和韓佑!
木槿心裡一陣苦澀,心裡百轉千回,安昊翼親自領兵,但是卻一直未出現在戰場,可能正是應了他之前說的那句話,此生永不再見!
木槿鼻尖一酸,忍住落淚的衝動,不禁連忙調離視線,看向別處,卻正好看見,天闕的身影。
那穩坐在戰馬之上的偉岸身影,猶如戰神般,一下子攥住了所有人的注目。
天闕看著緊閉的城門,他的唇畔揚起一抹冷酷的殘笑,笑容越來越深,雙眸嗜血,似有萬箭射出,猙獰的如同魔魅。
「殺——」
一聲怒吼平地而起,天闕身後的部將向城門攻去!
南越兵將奮力抵抗!
木槿聽著撕心裂肺的哀嚎聲,看著一個接一個倒下去的血體,這裡儼然成了一場人家煉獄。
一批又一批的士兵如同螻蟻,一批倒下,又換另一批上。
城門已經有了一絲晃動,木槿連忙奔到城牆的另一邊,那裡有很多城民在恐懼中絕望的期盼會出現奇跡!她看著這些陷在水深火熱中的百姓,心如刀絞。
這都是她的罪!
木槿腳步虛浮,一步步的踱到城樓前,久久的望著泛著火光和慘叫的兵將,心裡一痛,一口鮮血奪口而出。
鳧城看到木槿,不禁奔了過來,擔憂的喚道:「少主!」
木槿扯掉沾染上血污的面紗,擦了擦唇邊的鮮血,勉強的露出淺笑,「鳧城,我已經盡力了!」
鳧城雙眸微抬,沉聲道:「我知道!我都明白!」
木槿臉色疲倦,閉上眼簾,「我和三娘說好了!泗水城攻破後,我若順利逃出來,就向天空發射信號,這件事情,交給你做!」
「少主……」鳧城眉頭微皺,緊緊的看著木槿很久,眉頭深鎖!
木槿盈盈笑道,聲音更是堅強冷厲:「記住,不管我怎樣,你都要記住發射報平安的信號給三娘和師父!」
「少主,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木槿嘴張了張,就聽到下面傳來一陣陣的吶喊聲,那是合力撞擊城門的聲音,木槿甚至能夠聽到城門傳來的吱吱扭扭的嗚咽聲和悲鳴!
木槿不禁走到城樓前,仰頭看著已經有些灰暗的天幕,狂風捲動著她的長髮和衣袂,飄飄若仙!
她忽然回頭對鳧城幽幽一笑,雲淡風輕道:「我們最終拖到了黃昏!」
鳧城一怔,看向天際,還真的是到了黃昏!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眼前這個女子做到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平靜的木槿,平靜的飄如浮雲,淡如煙塵。
這件事情雖然是因為她而引起,可她最終還是幫助南越,撐到了這個時候!
他對木槿不是沒有怨怠的,如果沒有她,皇上也不會犯此錯誤,但是也所幸有她,少主才能順利離開!
戰爭,一旦發動絕對就要見輸贏。
戰鼓聲,嘶吼聲,哀叫聲一波波的傳來。
木槿什麼都聽不到了,也不想再聽,她的眼神掃向城樓下的男子,忽然喊道:「天闕!」
木槿的聲音清冷沉痛,仿似用了她全身的力氣。
而所有的人也因為她突然的大喝,全都停了下來,朝她望去。
戰馬上平靜無波的天闕聽聞聲音一怔,看向城頭上突然出現的白衣女子。
天闕的心中似乎有噴湧而出的炙熱火漿,瞬間便直衝腦際,雙眸中漸漸蒙上了一層濃霧。
他看不清地上的殘肢屍骨,也看不清血流成河,更看不清刀光劍影,卻獨獨看到了木槿,然後在她沉靜如水的目光裡找到了永恆,瞬間便溫暖了他冷漠冰冷的心。
終於再見到她了!
西陵的人也振奮的看著木槿。
「木槿!」天闕將她的名字放在唇齒間默默的傾吐著,他多麼想飛身過去,緊緊地將她擁在懷中,問她一句是否安好?
木槿臨高而望,啞著聲音道:「天闕,放了泗水城的百姓,他們是無辜的!」
天闕溫聲說道:「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傷害他們!」
木槿忽然淺淺淡淡的笑了,那笑很苦,很澀,「泗水城一定要分個勝負嗎?」
天闕皺眉看著她:「槿兒!」
木槿兀自說道:「戰爭是永無止境的,到頭來受苦的只會是各國的百姓,金國可否退兵?」
天闕歎聲道:「槿兒,事到如今退兵已經改變不了任何的事情!」
泗水城已經宛若是囊中取物,他攻城當初也只是為了木槿,可是現如今金國死傷無數,即使他肯,底下的部將肯不肯還是一回事!
木槿的聲音已經冷了下來:「金國可願退兵?」
天闕沉吟不語的看著木槿,神色複雜,心中似有百味交集,一時之間沒有開口說話。
木槿將視線轉向西陵的大軍面前,驀然問道:「西陵呢?」
琅琊喃聲喚道:「少主!」
張野坐在戰馬上,並未開口說話。
木槿看向張野,咬緊牙關道:「張野,我知道父皇在後面督戰,我要聽他回答我!」
張野很為難,「這……」
木槿的聲音因為嘶吼而有些沙啞,「你問父皇,可願退兵泗水城?」
張野無奈,便驅馬向後面一輛馬車走去。
木槿手腳冰涼的耐心等待著!心中雖然知道這個要求有些強人所難!但是她怎麼忍心這三個男人相互殘殺!怎麼忍心!
良久,張野策馬走來,看向城樓上的木槿,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道:「少主,皇上的意思是攻城!」
木槿一震,心中百味陳雜,驀然冷聲一笑,木槿快速的抽走別在腰間的軟劍,一旁的鳧城反應不及,待想阻止,劍已經被木槿橫在了脖頸處。
這是她事先準備好的軟劍!三年不曾碰過它的鋒芒,如今不曾想會是在這樣一個條件下!
「不要!」
城樓下一聲怒吼穿透天地,似有千鈞重,驚詫了所有的兵將,大家齊刷刷的將目光射向那個失了冷靜的金國後主,那宛若天神般坐在戰馬上的俊美男子,瞬間便將廝殺震天的戰場化為寂靜。
木槿心一顫,輕輕的笑了,視線落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上,那裡看起來慘絕人寰,宛若是人間煉獄。
靜靜地,木槿問道:「金國可願退兵?」
天闕穿越人海和屍骨,深深的凝望著城樓之上的白衣女子,一個在城樓上,一個在城牆下,就那樣視線焦灼,緊緊地凝結在一起,好像穿過了萬年一般,寂靜無聲!
就在木槿以為天闕不會回答時,天闕咬著唇,沉默了一會,忽然說道:「只要你放下劍,金國願意退兵!」
此話一出,金國後面的兵將均都面面相眈,有些人甚至跪在了地上,請他收回成命!
奈何天闕始終冷漠以對,視線緊緊的凝結在城樓上的女子身上!
他知道如果他拒絕,木槿一定會做傻事!他不敢嘗試失去她的危險!
木槿唇抿成線,離開和天闕凝視糾纏的視線,看向屍骨如山的戰場,眸色淡然。
對著西陵大軍,問道:「西陵可願退兵?」
西陵那邊陷入長時間的靜寂,張野這次在馬車旁呆的時間更長!顯然是在等裡面人的決定!
安昊翼坐在馬車裡,手指無意識的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閃過一絲冷冽,在這樣一個時刻,唯有他冷靜淡定,俯覽大局。
「攻城!」終於,他冷漠的開口道。
張野眼睛閃爍了一下,不禁開口道:「可是少主……」
「攻城!」安昊翼答案依舊!
張野震動了一下,不敢再說話,緩緩的策馬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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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結局了,墨懺悔啊!我的小心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