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皇都一處僻靜的莊園內,庭院中靜靜地站著兩名俊美非凡的男子,均能感受到一股壓抑的霸氣在空氣中盤旋。
細看,那兩名男子竟然是西陵國皇安昊翼,還有……天闕!
安昊翼穿著一襲白色長袍,負手立在庭院中,良久無聲。
天闕的臉色除了有些蒼白,一切還好!
靜靜地,安昊翼忽然說道:「再過不久,西陵就會迎來冬天!」
天闕微微笑了起來,輕鬆的說道:「我自小生活在金國,那裡地處南方,一年到頭常常下雨,但卻不曾見過下雪的景象!今天聽你提及,頗為心動,真想看看西陵的冬天會是什麼樣子?」
安昊翼看了天闕一眼,眼睛裡面的光芒卻是複雜的,「建元八年深冬,好不容易西陵臣民盼來了第一場大雪,可是就是在那一夜,上官家族慘遭滅門,而朕也是在大雪過後的第六日遇到了顏兒!」
天闕目光微微一怔,垂下眼睛道:「那又如何?」
安昊翼的目光安定深遠,淡聲說道:「她六歲便跟在我的身邊,這些年我們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我們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你真的以為我和顏兒的感情就那麼不堪一擊嗎?」
天闕一字一字的說道,聲音清冷從容:「你說的那些與我無關!在我心中她只是木槿!」
安昊翼的眼神冷凝如冰:「她是上官婉兒,也是安琉顏,更是木槿!」
天闕良久沉聲問道:「你想說什麼?」
安昊翼神色陰鬱,冷冷的說道:「木槿這個名字是誰給她起的,你知道嗎?」
天闕的眼神有些飄忽,遲疑了一下,才道:「不知道!」
安昊翼低低的笑道:「是安博文,西陵前太子爺給她起的名字!當然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她沒跟你講嗎?」
天闕不答,眸中神色複雜,激烈的變幻著,片刻間的沉吟後,他說道:「她總有一天會對我說的!」
「她的心裡因為有傷痛,才不願意向你,乃至任何一個陌生人傾訴!顏兒可能是對你有所不同,但那只是因為她太寂寞了!朕可以容許她偶爾的胡鬧,但是陪著她一塊胡鬧的人如果不知道節制,朕就不好說了!」安昊翼的聲音有些變了,彷彿空氣中都能感受到他的肅殺。
天闕冷哼:「你下手難道還輕嗎?」夏弦至今還躺在床上,青溪也是手臂中了刀傷,這就是安昊翼口中所謂的仁義。
安昊翼輕笑:「如果是以前,你認為自己還有命站在這裡和朕說話嗎?」
「你也不見得能夠殺了我!」天闕的嘴角不自覺的漾起一抹笑意來。
這樣將生死掛在嘴邊,兩人卻是說的雲淡風輕!
安昊翼嗤笑道:「那你為何肯乖乖的住在這裡?」
天闕話音一轉,冷聲道:「我為什麼會住在這裡,你應該比誰都要清楚!」
南嶺下郡一戰,他帶來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如果不是因為木槿突然昏了過去,只怕安昊翼定會斬草除根,將他們一網打盡!
那個時候,天闕才感受到安昊翼對木槿的不同和在乎!他雖然說不是因為木槿,但是他們都很明白,安昊翼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害怕木槿醒來後會去恨!
原來這個冷酷無情,玩弄權術的帝王也有害怕的時候!
只是很可惜,他和木槿的事情早已過了花期。
安昊翼將他們主僕三人帶了回來,但卻沒有進宮!對外更是避而不談他的生死!
真是不知道他在打什麼注意!
而他之所以不走,也是因為木槿的緣故。
事到如今,木槿如果不出西陵皇宮,他就絕對不會離開這裡!
安昊翼冰冷的笑道:「朕是不會放顏兒離開的!」
「你這麼做,完全是在害她!」
安昊翼瞪著天闕:「朕愛她都來不及,怎會害了她?」
天闕看著安昊翼,眼神淡淡的:「後宮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你比誰都要清楚,你寵她愛她,可是卻也在間接的害她!你能護她一時,可能夠護她一輩子嗎?」
安昊翼冷聲道:「為什麼不能?」
天闕頓了頓,彷彿有什麼喟歎,「你當然能,但前提是你必須廢黜整個後宮,你能嗎?」
安昊翼一怔,看著天闕很久,胸臆中有無數的聲音在呼嘯著,要掙脫出束縛壓抑,而喊出來!然而他卻是什麼都沒有再說!
天闕神色卻是驀然明朗起來,抿嘴一笑,搖頭道:「你不能,因為廢黜後宮引來的不單單是爭議,還有輿論!單是為你生有子嗣的嬪妃們,你就難以安置!可我和你不同,我沒有來自朝堂的壓力,沒有後宮的煩憂,孑然一身,活得自在,我能給槿兒一切你所不能給的!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飲,一生只要她一人!你能嗎?」
沒錯,安昊翼和槿兒之前有十餘載,他不曾參與,但是如果安昊翼肯放手,他便會期許槿兒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安昊翼很長時間沒有再說話,眼神微瞇,譏誚的說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夠給顏兒所謂的幸福嗎?」
「為什麼不能?」
安昊翼淡聲陳述道:「顏兒愛的不是你!」
天闕眼神一閃,堅定的說道:「我會讓她慢慢的愛上我!」
安昊翼冷笑:「你對顏兒瞭解多少,又知道多少?」
「不重要!」天闕冷聲回道。
「是嗎?」安昊翼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顏兒喜歡吃什麼,喜歡喝什麼酒,品什麼茶,你知道嗎?」
天闕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彷彿死去一般寂靜。
安昊翼眼睛裡有淡漠的光,「上官家被滅後,顏兒幾乎每晚做惡夢,都是朕哄她入睡,你也不在乎嗎?」
天闕沉聲說道:「不在乎!」
他告訴自己,這都是安昊翼故意挖好的陷阱,目的就是為了讓他情緒失控,這個男人有多精於算計,他又不是不清楚!
安昊翼沉默了一下,驀然說道:「那麼顏兒的清白之身給了我,你也不在乎嗎?」
天闕聞言一震,眼神瞬息萬變,手指緩緩收緊,眉目低斂道:「我說了不在乎!」
安昊翼的眼睛冷澈如冰,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顏兒甚至還懷過朕的孩子……」
說到這裡,安昊翼想起那個早夭的孩子,驀然止了話語。
天闕原本低頭看著地上的落葉,眼神徒然凝聚,閃電般的抬頭,看著安昊翼:「你說什麼?」
「你還說你不在乎嗎?那為何聽到這些會這麼激動!」安昊翼的語氣極其平靜,平靜得如同冰封的學雕,他注視著天闕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問道。
天闕眼睛裡面閃現出幽暗的光:「孩子呢?」
安昊翼不答,神色激烈的變幻著。
天闕忍不住一怔,忽然唇角有了一絲笑意:「孩子可是沒了?」
天闕注意到安昊翼驀然變得陰沉的臉龐,不禁靈光一閃,試探的問道:「是因為你才沒的?」
安昊翼忽然厲喝道:「住口!」
天闕嘲諷一笑,聲音放佛結了冰:「安昊翼,你難道還看不清楚嗎?你愛槿兒有多深,傷她的就會有多濃!與其你們相互傷害,還不如及時放手!」
安昊翼低下頭,眉間的神色更為莫測,淡聲道:「那你呢?你雖然已經退位,但是仍是君王的命格,你認為你真的能夠習慣當一名普通百姓嗎?」
天闕忍不住冷笑一聲:「我既然退位,自是把後路想的很明白!這一點就不用皇上操心了!」
安昊翼眼神冷厲,一字一字道:「我一直給顏兒這世間最好的,她若真的跟了你,只會受苦一輩子!」
天闕溫聲說道:「也許會受苦!可是她在你那裡經歷的傷痛和疤痕,我都會一點一滴的幫她撫平,就算她真的一輩子都忘不了你,我也會默默地陪著她!」
安昊翼目光冷銳的看著天闕:「聽起來後主的愛還真是偉大!」
天闕反諷道:「再偉大,我也不及皇上!」說到這裡,天闕眼神複雜,沉吟了一下,不禁說道:「皇上,金國已經發兵西陵,你預備怎麼做?」
「你認為西陵還對抗不了金國嗎?」安昊翼冷笑道。
「自古以來,每場戰爭的背後,都會引來哀怨四起,民不聊生,難道皇上真的甘願留下千古罵名嗎?」天闕轉頭看著安昊翼,截口問道,毫不遲疑。
眼裡的寒光盡顯,安昊翼想都不想,冷笑:「朕該在乎這些嗎?」
「皇上即使不在乎,可也應該為木槿想一想,這件事情人們歸根究底會追查到木槿的身上,難道皇上希望木槿背負上禍國之名嗎?」天闕冷笑起來,微風吹起他的衣袂,一時間,他似乎要乘風散去,然而他的問話卻是冷銳的,直刺心底。
彷彿被人一擊擊中心底,安昊翼冷銳的眼睛忽然也是渙散開來!
天闕看出安昊翼眼中的游移,不禁歎息道:「皇上,如果愛和被愛已經成為一種痛苦,你為何不肯試著成全,而是一味的佔有呢?」
那個瞬間,一種深沉的無力感迎面擊來,幾乎將叱吒半生的安昊翼擊倒!
一陣冷風吹來,捲動枯樹上所剩無幾的黃葉,葉子在上面顛簸了一下,就脫離枝杈,搖搖晃晃的從空中徐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