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濮陽城,鳧城等人偽裝成做生意的商賈,一行人緩緩而行。
馬車內,木槿和三娘無聲的對視著,可是漸漸的在木槿眼光下,三娘有些支撐不住。
就在三娘調離視線的那一瞬間,耳畔傳來木槿清冷的聲音:「三娘!」
幾個時辰前,鳧城帶領人馬在樹林間截住了她的去路,一路上她什麼話也沒有說。甚至之後在濮陽城見到三娘和白草,木槿都是沉默以對!
鳧城能夠如此掌握自己的行蹤,想必也是因為三娘的緣故。而鳧城只怕早就趕到了濮陽城,並和他的一幫屬下偽裝成商人在這裡守候。要不然南越國距離西陵千里之遙,鳧城除非長了翅膀,要不然根本就不會來的這麼快!
這番大張旗鼓只是為了她一個人,一時間木槿心中可謂是複雜不已。
她現如今和三娘都換了裝扮,因為臉上有傷疤很難遮掩,木槿便被他們乾脆易容成滿臉刀疤的男子。
而三娘只是換了一襲少婦的裝扮,陪坐在她的身旁。
「你終於肯說話了!」三娘詫異的看著木槿,她還以為木槿會一直沉默下去,不願跟她說話呢!
木槿沉靜的說道:「帶著我,你們回不到南越國的!」
三娘的聲音也低了幾分:「你又怎知我們回不去?」
木槿歎息道:「你難道沒有發現清晨我們進城之後,濮陽城一下子出動了很多的兵力嗎?」
三娘皺眉道:「你想說些什麼?」
木槿淡聲說道:「我不希望你們有事!」這個時候,安昊翼早就醒來了,依照他的性情,他絕對不會放任她離開,繼而調動兵馬圍追堵截。
他現在只是不知道她的具體位置在什麼地方,但是暗門門眾分佈極廣,找到她的下落,相信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如果到時候讓他知道是蕭牧派人帶她離開,那就不好了!
三娘眉頭輕佻,「你終於承認你是安琉顏了?」
木槿揚起笑,輕聲說道:「我一直都沒有隱瞞過我的身份!」
三娘顯出有興趣的樣子,問道:「那為何在南越見到主子時,你不肯相認!」
木槿似笑非笑,說道:「過去的事情猶如南柯一夢,我不想再記起!如此而已!」
三娘含笑低問:「主子你也不想再記起嗎?」
木槿怔了一下,悠長的聲音在封閉的空間裡揚起,似乎能沁入心底,「我從來不曾忘卻過!」
三娘睫毛顫動了一下,輕聲一笑,婉婉道:「主子這些年一直都很記掛你!直到你出現前,都對你當初的死無法釋懷!」
木槿心裡一動,凝視著三娘,說道:「師父一直都待我很好!我知道!」
不料聽到木槿的話,三娘輕輕的冷笑道:「只是待你好嗎?」
木槿皺眉:「要不然呢?」
三娘歎息道:「顏兒,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什麼意思?」
遲疑了一下,花三弄開口道:「你以為主子對你的感情是什麼?師徒之情,朋友之誼?」
木槿震動了一下,抿唇不語。
三娘幽幽一歎,靜聲說道:「你別忘了,當初你不是一個好人,而我家主子也不是一個處處心存善心的人,可是卻為了你屢次破例!」
「三娘!」木槿忽然出聲,心裡亂的很,不禁說道:「別說了!」
三娘看著她,沉默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顏兒,這麼些年來,你的眼裡心裡只有建文帝,你如果在主子身上但凡用一點的心思,都會看出來他對你的感情絕對不下於安昊翼。」
「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輕輕的一聲歎息逸出口,木槿眼神清冷無雙,似有愁苦溢上心頭。
三娘神情也有了絲迷濛,歎聲道:「這句話你不該對我說,主子要是懂的話,早就醒悟了,也不用執著到此!」
木槿抬頭看著三娘,感受到她話語間的憂傷和落寞,不禁驀然問道:「三娘,你愛師父吧?」
花三弄一怔,轉而輕輕的笑了起來,竟然開口說道:「是!我愛他!」
花三弄看到木槿臉上閃過驚詫之意,不禁笑道:「怎麼了?沒有想到我會回答的這麼乾脆吧!」
說實話,木槿也只是心有觸動,隨口問問,原本並沒有想過三娘會回答,卻不曾想三娘竟會如此豁達,如此反而顯得自己有些多事了。
木槿唇瓣微勾,說道:「沒有,只是很羨慕你的利落果斷!」
「難得聽你這麼說,老實說你才是我羨慕的那一個!」三娘靜靜的看著木槿說道。
「三娘······」
三娘波光流轉,娓娓說道:「我是花家的後代,我從出生起就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保護主子,做他得力的左右手,抑或是屬下!我自幼便跟隨在他的身邊,知道他的痛苦和落寞以及隱忍,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孤獨,心裡有創傷的人。他無言的舔著自己鮮血粼粼的傷口,而我就在一旁默默的守著他。我身上的陽光不足以溫暖他的心!可是你出現了!一個同樣被上天擯棄的孩子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對你由最初的憐惜、疼愛,不由自主的關心,到最後的情意深陷,這些我都看在眼裡!我的愛在這種深沉的愛面前,忽然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木槿幽幽一歎:「我從沒想過這些!」
三娘淡笑如梅,細細觀察了木槿一會,驀然感歎道:「是啊!因為你愛的始終是安昊翼,從前是,現在是,也許將來還是!因為你和安昊翼之前相處的那些年,經歷的那些事情,很多人都不曾參與過,就憑這一點,安博文輸了,主子也緊跟著輸了!但是安博文死了,可是主子還活著!而活著就意味著糾纏不休,就意味著在這場感情裡,最少會有一人到頭來傷痕纍纍!」
沒有想到三娘會說出這番話來,木槿沉默的看著因為馬車前行而有些晃動的珠簾,良久,終於問道:「你恨我嗎?」
三娘怔了一下,輕聲歎道:「恨什麼!畢竟是你讓主子學會了什麼是愛,並且讓他在被家人拋棄後,還能相信這世間有愛情的存在!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呢!」
木槿注視著三娘,嫣然一笑,異魅流露,醜陋的面容竟然清麗無雙:「三娘,我現在才發現,我並不是那麼透徹的瞭解過你!」
三娘也是輕輕一笑,舒展微皺的眉頭,轉而說道:「帶你回去,是主子的意思!我只有服從的權利!顏兒,別怪姐姐!」
在這一刻,三娘又恢復成了那個疼愛她的大姐姐!可是木槿明白,有很多事情,已經不一樣了!或者說正在發生改變!
馬車外模模糊糊的聽到鳧城和守城士兵的對話,因為距離有些遠,聽得並不是很真切,過了片刻,一個士兵走了過來,撩起車簾,看到裡面坐著一對年輕夫妻。女的貌美如花,男的卻是一臉錯綜複雜的傷疤,士兵不禁對少婦惋惜不已,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士兵大概也是忌憚木槿臉上的傷疤,也沒有多加盤查,就悻悻的放下簾子,馬車內又恢復了寂靜。
木槿安坐在那裡,身體倚著車稜,睫毛低斂,遮掩了她所有的思緒,只聽到外面傳來一聲類似放行之類的話,馬車就又轱轆轆的向濮陽城外行駛而去。